方繼藩拍了拍她的手背,朝她一笑:“一切都會好的,我是神醫。”
自蠶室里出來,朱厚照一頭霧水,忍不住道:“老方,你方才和她說了什麼,怎麼一下子,整個人的精神便不同了。”
方繼藩道:“我說為了殿下,她也要好好活著。”
朱厚照忍不住感慨:“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啊。”
說罷,樂了,朱厚照道:“剛烈至此,本宮佩服她。”
方繼藩心里卻想,而今,藥物不夠,只好靠意志力來湊了。
意志力這東西,雖是玄學,可人的求生欲,確實可以支撐著人制造奇跡。
當然,這種奇跡也是有限,眼下,不就是死馬當活馬醫嗎?
到了次日,方妃開始發燒了。
手術之后的并發癥顯然開始發作。
可剛剛手術,卻無法用藥,這女人只能捂著被子,在此堅持。
方繼藩幾乎每日都會來看她,看她一次次氣若游絲,渾渾噩噩的樣子睡過去,可每一次,卻又都醒來。
有時方繼藩親自給她換藥,該看的,反正都看了,都是兄妹,且方繼藩是大夫,當著宦官們的面,方繼藩細心的給傷口包扎。
這時代的金瘡藥,水平很是有限,某些地方,竟是出現了一絲感染的痕跡,方繼藩當機立斷,立即將這腐肉切除,最后,依舊上藥。
這般一折騰,已過了四天,外傷大抵好了,傷口分明開始愈合,高燒依舊還在繼續。
方妃也可以進食,除了喝粥,便是請御醫來,用了一些藥,她渾渾噩噩的,有時高燒不退,口里呢喃著什麼,這是最關鍵的時刻,方繼藩叫了朱厚照,二人索性在蠶室里,陪了一夜。
一夜過去,方繼藩的眼圈發黑,忙是摸了方妃額頭,高燒竟是退了不少。
這才放下了心。
朱厚照這沒心沒肺的人,本如浪子一般,其實對女人沒有太多情感,可方妃剩下了兒子,且在此徘徊于生死邊緣,日夜相處,便是鐵石心腸,看著這女人一次次自閻王殿里被拉回來,見她凄苦的樣子,也忍不住有了真情。
朱厚照命人去取了粥,等方妃幽幽醒轉,親自舀了粥水給她喝,朱厚照就是如此,事情嘛,要嘛不做,要做,就要做的漂亮。
哪怕只是伺候人,也是這般。
一面小心翼翼的喂著,一面對劉瑾痛罵:“看到了嗎,看到了嗎?狗一樣的東西,平日你是怎麼喂本宮的,再看看本宮,要這樣……這樣才自在,平日你就知道吃吃吃,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本宮要你做什麼?”
劉瑾趴在地上,戰戰兢兢:“奴婢以后會改。”
“改?”朱厚照氣不打一處來,這粥水喂著方妃喝盡了,便起身,往劉瑾懷里一模,頓時,一個油布包著的小包袱便搜了出來,朱厚照一抖,果仁和瓜子便落了一地:“你改個什麼?”
劉瑾眼淚啪嗒,要哭出來:“奴婢……”
“吃吃吃,越來越懶。”朱厚照心里憂著方妃,心里很焦慮,難免拿劉瑾出氣,本來劉瑾天天猥瑣的口里含著東西,他也就當沒瞧見,今日卻是格外的大發雷霆。
劉瑾便不斷道:“奴婢萬死。”
“殿下……”方妃此時精神氣好了稍許,氣若游絲道:“殿下何必苛責劉公公呢,劉公公打小便伺候殿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今殿下都是做父親的人了,不必動怒。”
朱厚照這才臉色緩和一些,坐下來:“只是討厭他不會伺候人罷了,難道這伺候人的事,還需本宮來教?”
劉瑾松了口氣,感激的看了方妃一眼。
方妃道:“殿下是龍子,非尋常人,殿下能輕而易舉做到的事,別人千難萬難,也未必能做到,這是因為殿下聰穎,他人愚笨的緣故,我看劉公公,平時挺盡心的,他當值時,不能隨時吃上熱騰騰的飯,身上藏著一點吃食,也是為了更好的當值,更好的伺候殿下,劉瑾……”
劉瑾心里暖呵呵的。
平時天天被殿下呼來喝去,動輒就讓自己背黑鍋,還有當初那饑餓的記憶,以及吃了火鍋湯底之后,一身重病,東宮里頭那些宦官們,個個背地里竊喜,尤其是張永他們,巴不得自己趕緊死了,好取而代之,在這東宮,每一日都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難得有人對自己說這些暖心的話。
劉瑾忙道:“奴婢在呢。”
正妃身份可是不同的,此乃正妻,是東宮里的女主人。何況,她還生下了龍孫,地位就更加不同了。
方妃道:“昨日,宮里來人,賜下了不少滋補之物和吃食,你去挑一些自己喜歡的,想吃便吃,平日你當值辛苦,昨天夜里,我還見你熬了一宿呢。”
劉瑾啪嗒一下跪下,用他有別于其他宦官,帶著那特有的男低音低沉的道:“奴婢……奴婢……”
接著哽咽,難得碰到這等還曉得自己辛苦的,活著,不易啊。上頭的人,都欺負他,下頭的人,雖是個個笑臉,卻都巴不得他趕緊去死,他道:“奴婢……嗚嗚嗚……”
又哭了。
朱厚照心軟了:“好了,好了,既是方妃教你去,你就趕緊去,吃飽喝足了再來伺候,這里有本宮和老方,暫時不需要你。”
劉瑾戰戰兢兢的起來,深深的看了方妃一眼,擦拭了眼淚,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