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一愣,聽陛下的口氣,莫非……貴州來了什麼奏報?
有噩耗送來了?
方繼藩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那奎寧的藥效,根本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樣?又或者是,這藥送的遲了,而父親已經病重不治?
方繼藩打了個冷戰,似乎明白了什麼,是了,若非如此,怎麼可能陛下親自來西山,和自己說這番話,陛下乃是內斂之人,何況,西南大疫,他哪有閑工夫,跑來西山?
出……出事了……
一念至此,方繼藩這幾日心底的煩躁,頓時勾了起來。
想著父親對自己百般的好,而今……真的是天人相隔,連這最后一面,竟也見不著了?
這樣一想,方繼藩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像是扎了一般,想說什麼,可眼里已瞬間淚水條件反射一般的滴淌起來,胸口像被人錘擊了一般,悶得慌,連呼吸都止不住,就這般悶了片刻,方繼藩嚎嚎道:“我的爹啊,我的親爹啊,你怎麼……你怎麼就這麼去了,我還沒娶妻,還沒生娃,你什麼都沒見,就這麼走了?”
方繼藩捶著自己心口,平時雖是沒心沒肺,那是因為生活很快樂,確實沒什麼可感傷的,而如今,真正到了傷心處,整個人心理防線便崩了:“爹啊,你死的冤啊,兒子明明給你送藥,送藥了啊。”
方繼藩嚎嚎一哭,弘治皇帝嚇了一跳。
朱厚照被方繼藩的情緒所感染,忍不住道:“世伯,你死的好慘啊……”
二人嚎叫了一陣,弘治皇帝心情更是郁悶,心里有個疑問,平西侯,已故了嗎?
卻在此時,外頭蕭敬匆匆進來,道:“陛下,內閣大學士劉健等,來了,請求覲見。”
方繼藩便不哭了。
劉健也來安慰自己了?
看來自己的人緣還不錯,亡了父親,總算還有不少人來安慰自己,可見自己平日與人為善,還是有所回報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善良的人,總有好報,古人誠不欺我……心里又想,自己腦子里在想些什麼,得趕緊問明,自己的爹是何時過世的……
他剛要開口,劉健等人,便一股腦的沖了進來。
劉健面上帶笑,喜氣洋洋,其余諸人,也都像是過年一樣,恨不得張燈結彩。
“陛下,陛下,大喜,大喜啊……”
“……”方繼藩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大喜……
弘治皇帝心里亂的很,一面是見方繼藩如此,心里也跟著難受,另一方面,顧念著西南大災,不知要死多少人。
一聽劉健大喜,弘治皇帝臉拉了下來:“何喜之有?”
“陛下,平西侯修書而來,還請陛下過目。”
說著,一份奏疏,送到了弘治皇帝面前。
“詐尸……詐尸了啊,老方,你爹詐尸了啊!”朱厚照大叫。
“……”方繼藩哭笑不得,明明該很悲傷才是。
弘治皇帝也是嚇了一跳,尤其是朱厚照這一句詐尸,讓弘治皇帝臉色蒼白,他還是接過了奏疏,細細一看,表情卻是古怪了起來。
“父皇,方繼藩他爹詐尸了,這詐尸不是好事,平西侯死了,到了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要請道人做一場法事。”
弘治皇帝卻沒做聲,他一臉古怪的凝視了方繼藩一眼:“方繼藩,你有治疫的特效藥?”
方繼藩想了想,點頭,眼里還掛著淚。
弘治皇帝激動的一拍大腿:“為何不早說?”
方繼藩一臉遲疑:“我爹咋了?”
“你爹的病,奇跡一般的好了,貴州軍鎮各衛,疫病開始減緩。”
弘治皇帝眉飛色舞。
方繼藩忍不住道:“可是陛下不是說我爹死了嗎?”
“朕何時說過?”
方繼藩瞪著眼睛看弘治皇帝,一副你逗我的樣子。
弘治皇帝同樣瞪著方繼藩,目中露出驚喜。
方繼藩想了想,看向朱厚照:“太子殿下也聽著了,分明陛下……”
“是啊,不是說病逝了?”朱厚照道。
弘治皇帝厲聲道:“朕沒有說過!”
好吧,皇帝總是比別人大一些,方繼藩無話可說。
敢情,是空悲戚一場啊。
劉健等人興奮的道:“恭喜駙馬都尉啊。”
他們很識趣的,避過了方繼藩這鎮國侯的封號。
接著,眾人又朝弘治皇帝拜倒:“恭賀陛下,疫病一除,西南定了,自此之后,有了對抗疫病的良方,西南諸衛,再無后顧之憂了,無數重病的士卒,都可活下去,這于守衛西南邊垂,開發西南,有莫大的好處。”
弘治皇帝又低頭看著奏疏,已確認是方景隆的手筆,倒吸了一口涼氣:“方繼藩,你既有良藥,為何不早說?”
方繼藩道:“說了呀,方才就說了。”
“……”弘治皇帝一愣。
依稀記得,是說了,當然自己沒往心里去。
只認為這是方繼藩,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即便方繼藩提早奏報,自己也未必能相信吧?
管他呢。
弘治皇帝心里一松,大事已定,這方繼藩,遇事,總有辦法。
弘治皇帝此刻,突然覺得自己讓公主下嫁,是無比正確的決定,樂呵呵的手指方繼藩:“此朕之婿也。”
話語之中,帶有幾分嘚瑟的成分。
劉健等人長松口氣,而今,大事已定,自然也就愉悅起來,劉健道:“駙馬都尉確實有獨到之處,臣等佩服。”
朱厚照要站起來,身子還沒起,弘治皇帝看他一眼:“太子啊,你再跪一跪,這是要教你知道,做人,不可忘本,為人子孫,需飲水思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