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苦笑,坐下,抿了一口茶之后,道:“哀家怎麼知道呢,哀家的心里,也在犯嘀咕啊。”
張皇后一臉愁容。
太皇太后看她一眼:“怎麼,你近來氣色越來越糟了,昨夜,又輾轉難眠?”
張皇后道:“沒有的事……臣妾……”
朱秀榮卻搶著道:“曾祖母,母后昨夜確實沒睡。”
張皇后便悄悄掐了朱秀榮一把。
朱秀榮忙是低頭,不敢再說了。
太皇太后卻是苦笑:“哎,哀家怎麼不知你的心思呢,從前啊,你雖有擔憂,可這擔憂卻藏在心里。那方繼藩,說環切了,能治好太子的隱疾,這一下子,便讓你起心動念起來了,人啊,有了哪怕那麼一丁點的希望,這心里一活泛,可就難安穩咯,這些日子,你是飽受煎熬,哀家怎麼會不知?”
太皇太后抿嘴一笑:“終究你是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啊,要沉得住氣,天塌下來,也不是什麼頂天的大事,哀家這輩子,活了太久太久,歷經數朝哪,什麼事不曾見過呢,要心寬才是。”
一通教誨,張皇后心里一紅,確實覺得自己有些沒沉住氣了,很失皇后的體面,敬佩的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太皇太后:“臣妾知道了,以后,定向皇祖母多多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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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章:曠世奇功
太皇太后定下了心。
片刻之后,有宦官進來通報道:“陛下和太子殿下還有定遠侯來了。”
太皇太后聽罷,正冠、肅容,自有一番母儀天下的氣度。
她緩緩抬眸,看了一眼宦官,徐徐道:“叫進來吧。”
張皇后還以為太皇太后的舉止有些夸張,可誰料到,等弘治皇帝進來時,才覺得弘治皇帝更加的夸張。
卻見弘治皇帝沒有穿著宮里的常服,卻是戴著冠冕,穿著禮袍,那金絲所繡的盤龍躍然于衣冠之上,他徐徐入殿,鄭重其事的看了太皇太后一眼。
朱秀榮聽到方繼藩竟也來了,不禁心里悸動,瞥見了方繼藩,又忙垂下頭去,不敢在去多看一眼。
“皇帝,這是……”太皇太后顯得有些吃驚,不禁深深皺著眉頭,追問弘治皇帝。
這后宮,就是皇族的自己家里,自己家里走動,何須這樣的鄭重其事,需知這禮服十分繁復,皇帝要穿起來,都需幾個宦官忙碌好一陣子,每一個佩飾,都有嚴格的禮儀規定,半分都馬虎不得。
且穿戴起來,也不舒服,可皇帝如此,這是何意?
太皇太后凝視著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拜倒:“孫臣敬告太皇太后,孫臣克繼大統以來,生子朱厚照,立其為皇太子,太子者,國家之根本而已,維系國家大統,社稷之存續,孫臣為太子所計,夙夜難寐,不敢懈怠,誠恐太子不肖,而貽害天下人……”
弘治皇帝匍匐著,頭向太皇太后,身上的黃袍寬大,覆蓋于地,他一字一句,娓娓道來……
方繼藩在身后聽著,有點想打哈欠,說實話,這等事,還要做官面文章,弘治皇帝果然還是那個弘治皇帝啊,臣沒有看錯你,你就是這麼個呆板之人。
弘治皇帝想要繼續說下去,顯然,在來之前,他已有腹稿,這洋洋灑灑上千言的進言,他為自己的話而感動,這番話,他早就想說了,他想告訴列祖列宗,告訴自己的祖母,自己在世,無愧于天地,無愧于列祖列宗,無愧于天下的臣民。
他繼續道:“今孫臣子朱厚照……”
朱厚照站在他身后,憋不住了,忍不住大叫道:“太皇太后……母后,我生孩子啦!生了七個!”
“……”
弘治皇帝的淚水依舊還漣漣垂地。
聽到此處,他的鄭重其事的宣告戛然而止。
寢殿之中,落針可聞,幾乎所有人的聲息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方繼藩心里想,這是悲劇啊。
朱厚照則樂了,想叉手起來樂呵一番,似乎覺得這個場合不太合適,手很勉強的垂下,一副很鄭重的樣子。
張皇后驚的一下子自錦墩上摔落下來,哪里還有皇后的氣度,生生落地。
身后的宦官,此刻本該去攙扶,卻是嘴張得大大的,完全沒有顧忌到皇后娘娘。
朱秀榮張眸,像倒吸口氣的樣子,看著自己的皇兄,在她心里,或許這又是皇兄的一個‘玩笑’,沒錯,自己的親哥就是這麼一個不靠譜的人。
太皇太后手在顫抖,因而手中的鳳頭杖也禁不住在地發出咯咯的聲音。
她巍巍顫顫起來。
雙目既沒有去看匍匐在地淚水漣漣,此刻卻有點懵逼的弘治皇帝。也沒有去顧忌自己拿摔在地上的孫媳。
她雙目里,像充了血,滿是血絲,死死的盯著朱厚照。
一旁的宦官想要攙扶她,她手中杖子猶如盤龍棍,啪的一下虎虎生風打在了那宦官身上,厲聲道:“走開。”
老太太健步如飛,徐徐走到了殿中,萬分激動的問道:“七個?”
朱厚照鄭重的點頭道:“七個,這只是暫時發現的,孫臣一路來,琢磨過了,還不知多少,還未察覺呢?”
老太太眼眸睜得大大的,盯著朱厚照,哽咽的問道。
“是你的?”
朱厚照的笑容消失,臉拉了下來,啥……啥意思?
朱厚照道:“是孫臣的。”
老太太沉默了,她拄著杖子,杖子敲擊著磚面,發出啪啪啪的聲音,她疾走了片刻,駐足,一字一句的從嘴里吐出話來:“御醫呢,御醫為何沒有傳喚去,這麼大的事,這懷有了身孕,馬虎不得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