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楊廷和臉色煞白。
弘治皇帝凝視著楊廷和,目光不肯松懈:“請楊卿家回答。”
“臣……”楊廷和飛快的想著,他想找一件值得夸耀的事,可好像讀書,好像仗義執言,自自己進入仕途以來,先為翰林,此后入詹事府,若說有什麼真正做的事,一件都沒有。
弘治皇帝的目中,掠過了冷意:“卿家滿腹經綸,張口仁義,卻無所作為?”
“這不是臣的分內之事。”楊廷和臉一紅,為自己辯解。
“可你的俸祿,就是出自劉五六這樣的人身上啊。你所享受的勞役,也正是從劉五六這樣的人身上得到的啊。”弘治皇帝已升座,他磕了磕御案:“朕今日見了這一幕,尚且還慚愧,人們總說朕是圣君,可今日觀之,朕尚不如太子。而你呢,你既為名臣,難道就一點羞恥之心都沒有嗎?”
羞恥二字一出,楊廷和臉色驟變。
這兩個字,對于讀書人而言,是決不能親自出口的,說一個人沒有羞恥,這幾乎就等同于讀書人罵人祖宗十八代了。
而這話若是出自皇帝之口,這則被稱之為誅心,這和剜心割肉沒有任何的分別啊。
楊廷和這時,才有了恐懼,一種難言的恐懼,彌漫他的全身。
他慌忙拜倒:“臣……臣萬死。”
弘治皇帝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幸得朕沒有令你教誨太子啊。”
楊廷和打了個冷顫。
他心知……完了。
陛下點到即止,可態度已經不言自明。
接下來,若他還想留存最后一點體面,就應當知道怎麼做了。
楊廷和頓時淚流滿面,頹然拜倒,此時他的感受,怕也和當初的劉五六一般,透著一股絕望,他哽咽道:“臣……臣起于阡陌之間,蒙陛下厚愛,忝為翰林侍講學士,高德厚愛,宛如甘露,臣……臣……”
他哽咽。
伏地。
已經無法繼續說下去了。
這是請求致士的節奏,接下來就該是說,臣身體老邁,老眼昏花之類,懇請陛下恩準臣致士回鄉。
只是后頭的話,楊廷和說不下去。
這已不是罷官的問題了,若是因為仗義執言而罷官,大不了回家養著,可人人都會敬重自己,數十年之后,自己又是一條好漢,即便不能起復,那也是名留青史,為人所贊嘆。
可現在這般致士,卻算什麼呢?帶著這恥辱退休回鄉,被人所恥笑嗎?
寒窗二十年,入仕之后,苦心經營,機關算盡,而今,一切化為烏有。
楊廷和終于承受不住,伏地大哭。
弘治皇帝冷著臉,未等他繼續說下去,便正色道:“好,朕恩準了。”
難得,弘治皇帝也有動怒的一天,而且對待臣子,如此的不客氣。
楊廷和一聽,抬頭,便覺得自己的腦子嗡嗡的響,有一種萬事成空的絕望,他嘴唇嚅囁,想說什麼,終究……卻知事情已無法挽回:“臣謝陛下恩典。”
弘治皇帝一揮手,楊廷和已跌入了地獄。
這一次是真的地獄,而絕非只是清流們入朝為官,此后罷官養望,之后繼續起復的套路。
楊廷和清楚,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他的名譽,也已化為烏有。
他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四顧,所有人低著頭,再沒有人憐憫他,許多曾經和他一起揮斥方遒之人,而今卻對他回之以冰冷的目光,自然,也沒有人為他求情。
迎接他的,是安靜。
他只好走,踉踉蹌蹌,走出這天子堂。
“吾皇萬歲,吾皇圣明!”在這沉默之中,突然有人發出了大吼。
這聲音,很熟悉。
幾乎不用去看,便知這是方繼藩發出的。
于是方才還各懷心事的百官,卻反應了過來,紛紛道:“吾皇萬歲,萬歲!”
在這無數的稱頌聲中。
弘治皇帝的內心,是他娘的有點兒無言以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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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此麒麟兒也
方繼藩總有本事,能夠見縫插針的讓氣氛活躍起來。
這一點,可能是與生俱來的。
楊廷和去球了,這對于有的人而言,是有點傷感的事,兔死狐悲。
可對方繼藩而言,卻是天大的好事,你看,不是說好了清流官眼里,功名利祿乃浮云嗎?現在真成浮云了,名聲臭了,功名沒了,俸祿也沒了,也算是赤條條的來,赤條條的去,求仁得仁。
稱頌之后,弘治皇帝凝視著朱厚照,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在士林之中,不被人看好的太子,卻在真正的民間,有這樣大的聲望?
竟是到了不知堯舜,而只知太子的地步?
他長長的吁了口氣,這是自己的兒子啊,平時對他總是各種嫌棄,隔三差五,有人前來狀告太子荒唐之事,可哪里知道,朕竟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