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數其實十分重要,雖然大明的科舉里,只有中和不中兩個等級,可現在是教授學問,教授學問,就得讓徒孫們知道自己的水平有多差,差在什麼地方,于是乎,這打分制便出來了。
一天下來,策論文做了一篇,讓他們刪刪改改,又是三次,到了傍晚,則是夜課,王守仁幾人,早已在備了無數片經典的策論文之后,開始講解朝廷武備的問題,而這些問題,其實并非是腦補來的,他們是翰林官,能接觸大把的公文往來,朝廷的詔書,都有備份和存檔,兵部的奏報,以及兵部改革軍制的章程,也都有備份。
這些東西,記在腦里,而后列出幾個皇帝和兵部都憂慮的問題,最終,再從中尋找方法。
這一講,便是足足一夜。
不只如此,幾個翰林官們下了課,卻還需湊在一起,努力的琢磨這一科殿試,最可能出什麼題,歐陽志在待詔房中走動,對于陛下的心思,能猜測幾分,當然,他的猜測,只是一個方向,譬如,陛下此次出的題,可能是教化,也可能是馬政。
有了大致的方向之后,便是朝著這個方向,多出一些相關的題了,其他的題,依舊也出,也會講授,卻不是重點。
整個西山書院,有一套專門的機制,完全是對科舉針鋒相對的,找準了科舉的每一個痛點,而后高效的進行資源分匹配,其目的……當然是為了朝廷輸送人才。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這一直都是方繼藩的座右銘,作為一個三觀奇正之人,方繼藩向來以國家為重。
反觀其他貢生,有的勉強尋一些從前的策論題,有的摘抄一些邸報來看,還有的依舊還在看文章,覺得文辭優美,便可得到天子的格外青睞。
殊不知這殿試,乃是大明對八股取士的一道防線,倘若只知曉做八股文,雖也會讓你做官,可若是對經濟民生一概不知,皇帝也不是傻子,憑啥用你?
…………
坤寧宮。
宮里又恢復了平靜,陛下在西山一月的修養,身子非但恢復如初,竟是精力也更勝從前。
張皇后端坐在寢殿里,對著銅鏡,朱秀榮那丫頭,又帶著方小藩去御園里玩兒去了。只是在這時候,便有坤寧宮的宦官劉政進來,跪下,磕頭,行禮:“奴婢見過娘娘。”
張皇后默不作聲。
這劉政便開了口:“昨夜,奴婢自東宮的張永處打聽過了,太子殿下幸了秀女二人,加上上月月末至今,臨幸的秀女,已有十一人,總計三十九次……”
銅鏡中的張皇后眉不禁顫了顫。
劉政小心翼翼的看了張皇后一眼:“臨幸的秀女,都悄悄把過了脈,尤其是此前臨幸的,掌脈的乃是吳御醫,吳御醫乃婦科圣手,對此,是最在行的。”
“而后呢?”張皇后心里隱隱期盼。
“暫時還未出現有孕的情況。”
張皇后輕描淡寫的噢了一聲:“知道了,你下去吧。”
劉政能看出娘娘所透來的失望。
是啊,好不容易有了點兒盼頭,可這左右總不見曙光,這幾日,娘娘都在問,自己就差駐在東宮了:“奴婢……告退。”
劉政剛要走,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
“什麼?”張皇后回眸。
劉政道:“那位吳……”
“你說的那婦科圣手?”
“不錯。”劉政欽佩道:“就是這位婦科圣手吳御醫:“奴婢從他口里得知,仁壽宮那兒……”
張皇后懂了:“也吩咐過他點什麼吧?”
“是。”劉政笑吟吟的道。
看來太皇太后也很急啊。
張皇后道:“知道了,明兒,賞這位圣手二十兩銀子,讓他好生看顧著,可莫出了差錯,圣手變成了斷手。”
劉政心中一凜,明白了意思,賞賜,自是應當的,得讓人好好干活嘛。
可是呢,別把事弄砸了,到時有了喜脈你也看不出,平白讓人郁悶。
倘若圣手不成,張皇后自然不會客氣。
平時張皇后雖是脾氣好,很好說話,卻也得看什麼事。
就比如今日這事兒,那可是比天還大的啊,誰敢出點兒差錯,誰就玩完。
這既是警示那婦科圣手,又何嘗,不是警告自己呢,自己可千萬別弄錯了啊。
劉政退去。
張皇后卻依舊端坐在鏡前,眉頭微微蹙起。
一旁的嬤嬤似乎看穿了張皇后的心事,安慰道:“娘娘,此等事,急不來的,這殿下,那個,那個……那個環切才多久啊,傷口愈合之后,也不過二十多日呢……”
“是啊……”張皇后道:“你說的是實話。可是啊,咱們大明朝,還有天上的列祖列宗們,可等了他三年哪……”
嬤嬤無言。
…………
殿試之日到了。
十五個貢生,一大清早便穿好了新衣。
而所有的秀才,也都在大清早便列了隊。
用方繼藩的話而言,今日是貢生們大喜的日子。
也讓他們的師弟們看看,這些大師兄的風采。
畢竟,刷題是下功夫的活,不給人好生看著,讓他們知道,有功名的人快樂是怎樣,人怎麼能耐住這樣的寂寞呢。
劉杰為首,其余人,依著會試的成績一字排開。
排在前的,方繼藩一一勉勵幾句。
最后的六人,眼睛都紅了,眼里泛著淚,在別人眼里,他們是名列中游和中上的貢生老爺,在他們自己心里,他們這輩子,有一種恥辱和污點,必須得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