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在于,劉杰發現,這道題,他做過。
不,何止是做過,而是一連做了三篇,每一篇都覺得不滿意,于是先生進行講解,講解之后,繼續重新去作。
人就是如此,倘若是有一篇文章,有人講解給你聽,可能一年半載之后,你早忘了個干凈,可自己做過的題,卻是再熟悉不過了。
劉杰做過許許多多道題,哪怕閉著眼睛,都已能下筆成章了。再加上這道熟悉不過的題……
劉杰猛地閉上眼睛,努力的回憶。
他甚至還記得,自己作的題,最終,還出現了幾處錯誤,專門被指摘出來。
而現在……
猛地,他的眼眸張開,這眼眸里,發出了亮光。
他微微一笑,也沒有沉吟,而是直接下筆。
不斷刷題的經驗,使他只需想好了破題,就如填空一般,將這八股文章填充進去,甚至根本不需進行太多的推敲和思考,這幾乎已形同于是條件反射。
小半時辰之后,一篇八股文已經做完。
而其他人,還在苦思冥想,有人勉強開始動筆了,卻還在努力的細嚼慢咽著每一個字,也有人,顯得出奇的謹慎,這畢竟是牽涉到了自己人生的重大考試啊,因此,雖胸有成竹,卻還是握著筆桿子進行思索。
也有人,有點懵,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破題之法來,額上已是冷汗淋淋。
一天時間,想到破題之法,還需寫出一篇文章,這文章絕不允許有一丁點地方逾越了八股文的規定,哪怕是,里頭說的每一句話,都被要求是代圣人立言,也即是說,這不是你說什麼,而是代圣人去理解這句話的意思,要堂堂正正,要蘊含孔孟之道,更重要的是,還需符合程朱之學的道理。
這幾乎形同于刀尖上跳舞。
以至于古代多少文人墨客,又有多少才子,最終都被這八股文刁難,窮盡一生,依舊落榜。
就在所有人還在為難之時。
劉杰已經開始了第一次校對。
他取出另一份草稿,開始斟字酌句的對自己的文章進行修改。
哪一個地方用詞還不夠精煉,改。
哪一個地方沒有達到自己想要的意思,改。
哪一處可能會使考官產生某種誤解,改。
他改完了第一稿之后,又過了半個時辰。
時間很充裕。
可許多考生,卻還在汗流浹背的對著空白的考卷發呆。
而劉杰卻不急,他開始第三次進行改稿。
隨后是第四次、第五次。
等著稿子在他看來,已經全無破綻之后,他則另起了正式的試卷,對最終的稿子進行謄寫。
如此一來,一篇具有西山特色,猶如工業流水線一般的錦繡文章便算是徹底的做成了。
天色有些暗淡,正午還未開始動筆的考生已是面帶艱難,不得胡亂開始答卷。
也有一些考生,清早做題,一字字推敲下來的文章,到了傍晚,才勉強落下了尾聲。
而劉杰卻已萬事俱備了。
隨著一聲梆子響,今日的考試結束,書吏們開始收卷。
而劉杰從容的出了考場,在考場之外,諸同窗已久侯他多時了。
眾師弟們朝劉杰作揖。
劉杰隨即,回之以禮。
所有人,彼此會心一笑。
一年多的辛勞,看來沒有白費啊。
…………………………
方繼藩心里惦記著科舉的事,讓鄧健去貢院外頭看看,自己則在家里等著消息,可沒等到鄧健來,卻等來了朱厚照。
朱厚照憂心忡忡的樣子,見到了方繼藩,急切的道:“糟了,糟糕了。”
方繼藩同情的看著朱厚照一眼,朱厚照已經清瘦了很多,面上,也少了那一副逗比的樣子。
方繼藩道:“殿下,還好吧?”
“不好。”朱厚照搖頭:“父皇怕是得了絕癥了。”
方繼藩皺眉:“怎麼就確定一定是絕癥了。”
朱厚照幾乎要哭了:“御醫們說的,已經下過很多藥了,最終,御醫們確認了,這是腸癱,糟糕了。”
果然是闌尾炎啊。
這個時代,闌尾炎確實是不治之癥。
可放在了后世,卻又是極少的手術。和割包皮差不多。
說起個割包皮,方繼藩還是很有經驗的。
只是……割闌尾,好可怕啊。
方繼藩看著朱厚照道:“現在病情如何?”
朱厚照欲哭無淚的樣子:“現在勉強恢復了一些,倒也能進食了,沒有從前那樣疼了,可是……”
方繼藩感慨:“愿陛下長命百歲吧。”
朱厚照一把揪著方繼藩的衣襟:“本宮來,是想請你想辦法。”
方繼藩瞠目結舌:“這個……我……我能有什麼辦法。”
朱厚照便哭天搶地,大明富有四海,臣民百兆,怎麼就沒有辦法呢?
他拉著方繼藩的衣襟:“老方,我們是兄弟對的吧,我的父皇,便是你的父親啊,你怎麼能無動于衷?”
方繼藩搖頭:“我真的沒有辦法啊。”
開玩笑,這真不是方繼藩冷血。
闌尾炎想要根治,現今是沒有什麼好辦法的,真要有辦法,御醫們肯定比自己更有經驗和水平。
唯一的辦法,也只能是手術了。
可讓方繼藩拿著刀子,在皇帝的肚皮上筆畫?開玩笑,就算他敢冒這天下之大不諱,這個時代,手術條件簡陋,死亡率怕也不低,這……豈不就成了弒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