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健道:“老臣上一次聽陛下說,倭寇的本質,在于走私,他們勾結江南的某些走私商賈,里應外合。從前,他們沒有登岸,想來是因為,單靠走私,便可喂飽,所以,雖有落單的倭寇戲謔,卻絕不會貿然預謀什麼大行動,畢竟,他們也害怕,朝廷重視起江南的倭患。可現在不同了,現在陛下開始重視倭患,他們想要低調,也不成了,因而……臣在想,他們一定想要做一件大事,以便能夠震動朝野,想給朝廷一點顏色看看,這是作為陛下派蓬萊水師剿倭的報復。”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他深知,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急躁,弘治皇帝徐徐點頭:“劉卿家說得不錯。”
劉健又道:“因此,臣認為他們不會罷休,他們既然勾結了某些走私商賈,那麼,這些商賈在江南經營,早已是無孔不入了,他們既然與倭寇里應外合,勢必,他們對大明東南沿岸的情況,了如指掌。既如此,他們要報復大明,下一次,會選擇哪里?”
弘治皇帝臉色愈來愈差,淡淡道:“朕曾下旨,命蓬萊水寨和寧波水寨剿倭,蓬萊水寨已被倭寇擊潰,那麼下一個……”
“不錯。”劉健深深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又看了一眼方繼藩:“老臣以為,下一個目標,就是寧波,方繼藩,寧波水寨那兒,靠著捕魚,獲利不少吧。”
“沒……沒有啊。”方繼藩有些出神,腦子里也都是倭寇的事,一聽劉健居然說寧波水寨掙了很多銀子。
這……都是血汗錢啊。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劉健正色道:“朝廷沒想要鎮國府的銀子,你如實說。”
方繼藩汗顏:“是積攢了一些財富,都用于賞賜將士,還有未來招募更多的水兵,除此之外,鎮國府還預備造船之用。”
“這就對了。”劉健正色道:“不出意料,下一次,倭寇的目標就是寧波府,只有拿下了寧波水寨,才可向陛下耀武揚威,同時,借此洗劫寧波水寨。”
方繼藩倒吸一口涼氣,他覺得劉健說得有道理。
弘治皇帝皺眉:“既如此,立即調用……”
劉健苦笑:“陛下,臣恐已經遲了。倭寇最厲害之處就在于,他們在暗,而我們在明處。他們在東南沿岸,有的是人接應。他們先襲臺州,想來,就是想借此機會,使臺州附近兵馬,前往臺州馳援,他們一旦入了海,那麼會立即對寧波水寨進行攻擊,寧波水寨危矣,等到陛下調動了軍馬時,只恐他們得手之后,便早已楊帆而去。”
這話……有理。
謝遷聽罷,忍不住對方繼藩道:“方繼藩,寧波水寨,有多少人馬?你從實說。”
方繼藩心里也驚了,襲擊……這就來襲擊了?
居然還打我方繼藩的主意,他正色道:“有三百人。”
“三百人……當初,朝廷給你一衛的錢糧,你到現在,還是三百人?”謝遷的話里,難免有指責之意。
這意思就是,你方繼藩吃空餉,吃到了這個地步,剛開始的時候,你招募三百人,還說得過去,可水寨都成立了這麼久,還是三百?三百人能干啥?這可是倭寇啊,當初使數千蓬萊水寨的官軍大敗,四百人,就敢追殺上千官軍的倭寇。你這三百人,占了三千人的編制,現在好了,倭賊來了,寧波府怎麼辦?
方繼藩硬著頭皮道:“還謝公放心,那兒,還有唐寅呢,除此之外,胡開山、戚景通,俱都是良將,倭寇只要敢上岸,我敢保證,定會給倭寇迎頭痛擊。”
“……”
有時候,所有人都佩服方繼藩的樂觀精神。
弘治皇帝臉色蠟黃:“無論來得及,來不及,立即調諸部兵馬,至寧波府,防患未然!”
他說罷,咬牙切齒:“區區一群倭寇,猖獗至此,當初三寶太監說得對,朝廷不重視海疆,則自有賊寇去占領海疆,遲早有一日,成為我大明心腹之患。此次,倘若寧波有失,諸卿定當痛定思痛,列祖列宗們錯了一次,到了朕這里,不可一錯再錯了。”
弘治皇帝隨即嘆了口氣:“唐寅此人,朕有耳聞,他也算是盡心竭力之人,是方繼藩的門生,倘若,此次戰死,朝廷理應從重撫恤。”
方繼藩想說啥,可細細一想,對于倭寇的戰斗力,其實他多少也有點心虛。
這些人,可是橫行于海外的亡命之徒啊。
自己教授他們的兵法,當真管用嗎?還有這些義烏人和永康人,難道……真的指望著窮了十八輩子,當真就可以奮不顧身嗎?
倭寇會有多少人襲擊寧波?
這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方繼藩沒辦法回答。
隨即,方繼藩一想,這又如何呢?
方繼藩道:“陛下,太子殿下與臣,為了籌建鎮國府備倭衛,花費了無數的心血,陛下若是問太子和臣,備倭衛能否抵御倭寇,太子或許不敢保證,可臣卻敢保證,鎮國府備倭衛上下,絕不會望風而逃,定會與倭寇死戰到底。”
朱厚照忍不住道:“兒臣也敢保證,請父皇勿憂。”
弘治皇帝吁了口氣,搖了搖頭:“大明萬里江山,臣民萬萬,這上上下下,多少煩心的事啊……”
一聲嘆息,對于方繼藩,他是信任的,可鎮國府備倭衛,才成立多久,最重要的是,他們的人數,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