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再怎麼勸,居然沒一個罵方繼藩的。
王不仕老臉脹紅,齜牙裂目,一聽這些人攔著他,苦口婆心的樣子各種勸,可聽著……怎麼像在火里澆油。
門外,一個人影站著。
這個人,一直沉默。
他臉色冷峻,突然……他道:“聽說,有人要打死我的恩師……”
眾人朝門前看去。
是王守仁。
大家臉色又變了。
王不仕又激動了,舉起了硯臺:“我要和方繼藩拼了!”
“別激動,別激動,別和孩子置氣。誒呀,王編修,你也少說幾句,走走走,我們去隔壁喝茶,別鬧,鬧啥,都是同僚,是朝廷命官,不鬧了。新建伯……他……他還是個孩子啊……”
“是啊,是啊,他還是個孩子啊……”
“看我面上,看我面上,別鬧了,你咋就不聽勸呢,不就是……不就是人家取了個船名嗎?”
……………
王守仁想了想,走了。
本來聽說王不仕要找恩師算賬,他作為門生,還想著,和這王不仕不共戴天的。
可他突然想的,好像沒什麼意思。
看著王不仕被無數人抱著,一群人嘰嘰喳喳,王不仕死死抓著硯臺,破口大罵的樣子,居然覺得很滑稽。
王不仕……他也是個可憐的人啊。
不過……恩師……他還是個孩子啊,孩子的玩笑而已,不要較真。
雖然……還是覺得坑的有點大了一些。
王守仁走著走著,居然笑了。
他瞎琢磨的時間比較多,笑的時間比較少,可這一笑,便止不住。
迎面而來的書吏見王編修傻呵呵的笑。
忍不住行禮:“王編修笑什麼?”
王守仁樂呵呵的看著書吏,道:“我的師弟回來了,他還活著呢。”
書吏接著聽到了王守仁身后,那文史館的值房里乒乓的聲音,還有王不仕不屈的大吼,下意識的下了個寒顫,他笑容有些僵硬,腦子里不自覺的浮出了一個念頭。
這新建伯家里的一群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啊,嚇,往后,遇到他們,可要繞遠一些,得罪不起,真的得罪不起。
…………
天津衛。
方繼藩已星夜兼程的趕到了。
方繼藩一點都沒有想到,在京師里,居然有人想要殺自己。
他是最討厭打打殺殺的,和平,方才人類的主旋律,這是方繼藩的初衷,因為他是一個三觀奇正的人。
方繼藩乃前哨,至天津衛,隨即,在此恭候圣駕。
接下來的幾天,無數的前鋒驍騎抵達,在兩日之間,絡繹不絕的軍馬、宦官、宮娥至此。
天津衛畢竟距離京師不遠,所以圣駕說來就來,不必有太多的準備。
再過了一日,圣駕已是到了。
弘治皇帝第一次看到了海。
站在了港口邊,他看那洶涌的潮水拍擊著沿岸,濤聲不絕。
弘治皇帝凝視海平線,他突然想起什麼,對身邊伴駕的臣子們道:“朕聽說,韃靼人將湖稱之為海,諸卿,可還記得奴兒司的北元殘部,被太祖高皇帝掃蕩,其中一戰,便叫捕魚兒海之戰,其實那里哪里是海啊,就是一個清水泊,可北元人大多數人在其先祖的時候,并不知什麼是海,于是便將湖泊稱之為海,這……倒是頗有些孤陋寡聞而鬧出的笑話。”
眾人都笑,捕魚兒海之戰,是永昌候藍玉的成名之戰,大家倒是多少有些印象。
弘治皇帝的話,接下來就讓人笑不出來了:“可朕哪,其實也沒見過海,又何嘗不是孤陋寡聞呢,今日,朕終臨東海,一睹大海的風光,這萬里汪洋,確實令朕震撼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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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師徒相見
這些話,是弘治皇帝的肺腑之詞。
他覺得從前,總是拘泥于古人的經驗,卻是框住了自己。
迎著海風,不知何時,他的思緒,開始漸漸的開闊。
某些時候,他會冒出一些從前的自己都覺得可怕的念頭。
列祖列宗們,就真的是對的嗎?古來的賢君們所做的事,照著他們的方法去做,就成的能將事走成嗎?
而今,已弘治十四年了。
弘治皇帝登基已十五年。
十五年來……又做到了什麼呢?
他抿著嘴,卻將這心事,藏在心底的深處,依舊微微笑著,不置可否:“這海里……朕沒瞧見海魚,可有的人,卻能將它們找到,并將他們捕撈上來。這海里,朕也不知所謂的航路是什麼,可卻有人能追逐至天涯海角,將其標注。別人不敢去想的事,他們敢去想,別人不敢去做的事,他們敢去做。”
弘治皇帝吁了口氣:“眼下,我大明天下,最缺的,恰恰是這樣大膽的人。”
他說著,似乎身后的群臣,感受到了弘治皇帝話語背后的某種深意。
可他們不敢做聲,因為他們也被這汪洋所震撼了。
朱厚照和方繼藩站在朱厚照較遠的地方。
弘治皇帝朝朱厚照招招手:“太子方才在做什麼?”
朱厚照嚇了一跳,忙道:“兒臣冤枉哪,兒臣什麼都沒有做。”
“……”弘治皇帝凝視著他,原本無心的話,卻似乎一下子,挖掘出了朱厚照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滾開。”弘治皇帝厲聲呵斥。
“噢,兒臣遵旨。”朱厚照聳拉著腦袋,乖乖的退到了一邊。
方繼藩低著頭,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