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糧……是糧啊……
一個個漁網,自寶船上丟了下來。
水兵們,本就是江浙人,那兒水網密布,湖泊眾多,打小,就有打魚的經歷,只不過,從前是在湖泊中打魚,而如今,卻在這汪洋大海里打魚。
這完全是不同的概念,這里魚的密度,是湖泊里魚密度的千百倍。
一網下去,誒喲喲……一群人在舟上氣喘吁吁,拉不上來,船身都要傾斜了,好不容易,連拉帶扯,數十只大魚上來。
所有人都瘋了。
數十艘小舟,不斷的下網,這時代的網,技術很低,所以即便是不斷的下網,對于這密集的魚群,也不過是取走了汪洋中的水滴而已。
很快,大量的漁網便被扯斷了。
可即便如此,一筐筐的魚,直接往寶船上拉扯上去。
水兵們覺得自己要瘋了。
像一群進入了寶山中的強盜,明知這里的財富,應有盡有,可依舊還是貪婪的索取,乃至于,尋常的一尺長的魚,直接丟回了海里,他們要大魚,大魚帶勁啊。
寶船上,自小舟上釣上來的魚已是堆砌如山。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
瘋了,絕對是瘋了,數萬尾魚啊,不……可能不只數萬,甚至上十萬。
可這堆積如山的魚,和那船下數之不盡的魚群,依舊不值一提。
他們貪婪的看著船下的魚群,想死。
吃可惜,幾乎所有的漁網,統統被扯破了。
而三四個時辰之后,幾乎所有人,都已精疲力盡。
唐寅乃是南直隸人,他對魚有很深的感情,打小就愛吃他們。
而此時,他也不得不立即當機立斷了:“登上大艦,返航,立即返航。”
在這個時代,即便不是在海禁期間,漁民,也是困苦的。
漁產量太低了。
出一次海,數十個哪怕是數百人,一艘大船,來回就是兩天,而打魚的時間呢,卻受制于時間限制,因為時間一久,之前打撈上來的魚就會臭掉,想要防臭,倒是可以想辦法,將鹽將這些魚腌起來,只是可惜,在這時代,鹽本就比魚還貴一些,哪里去找這麼多鹽?
因而,即便出海,打魚的周期,決不可超過太多天,還得計算好來回的時間,而汪洋之上,其實魚群的密度是極低的,一只魚在汪洋中,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這一路來,需要吃喝,打撈的時間,又是短暫,數十上百個勞力,還需耽誤大量的工時。
運氣好的時候,能打撈回萬斤魚來,若是碰到了大魚,在漁汛期間,也會有一些收成。
可一個不好,就是巨虧。
因而,沒有人愿意用大船去深海處大魚。至多,也就在海邊下網而已,只可惜,海邊的魚其實也并不多,大多時候,所謂的漁民,只能勉強一家人的生計而已,想要多產,幾乎沒有可能。
這就好像,一個人有十畝地一般,量產力低的情況之下,也只能勉強一家人的溫飽,這大魚,即是如此。
而這一趟,卻是相當于,同樣是十畝地,糧產量卻是在同樣的時間里,翻了百倍千倍,畝產萬斤,此時,收益就可以變得極為不菲起來。
唐寅濕淋淋的,打了數個時辰的魚,不斷的撒網、收網,他實是累的夠嗆。
其他的水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個個的都是氣喘吁吁。
“返航!”
必須盡快返航,否則,這些打撈上來的魚,在失去水的情況之下,會很快死亡,而死亡之后,便會腐爛。
這艘被命名為‘威風凜凜鎮國公’號的寶船,隨即開始轉舵、起錨,朝著海岸而去。
短短的三天來回時間,近十萬尾魚,足足五十萬斤,在一日之后,抵達了寧波港。
這處天然的深水海灣里,在那陸地上,卻是赤地千里,連續的干旱,已經讓絕大多數人,吃光用盡了存糧,可怕的饑餓,已經開始降臨了。
寧波知府溫艷生早就急的跺腳,戶部讓自己找備倭衛要糧,這不要開玩笑嗎?備倭衛自己都沒有糧啊。
于是他緊急的上奏,請求朝廷立即撥發賑災的糧食,雖然他已知道,這一切已經遲了,作為父母官,寧波府一府四縣,數十萬百姓,一旦陷入了人相食的慘劇,那麼,他的烏紗帽,也已戴到頭了。
造孽啊這是……
溫艷生欲哭無淚,他只得到處走訪城中的富戶,請他們借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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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我的恩師方繼藩
在災年的時候,什麼都好借,包括了別人的妻女,可一旦涉及到了糧,縱是寧波知府溫艷生,想向士紳們借糧,卻也難了。
雖說人家肯給個十幾擔,可再多,自然是沒有的。
溫艷生卻拿他們一丁點辦法都沒有。
畢竟,這些士紳,數百年來都在本地盤踞,個個沾親帶故,他們是一個整體,對哪一個人動手,都會惹來寧波府士紳們的同仇敵愾。
偏偏,寧波這地方,乃是科舉大府,或多或少,這里的人家都會出些舉人、進士。
有的已經致士了,有的還在朝為官。
溫艷生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他們動粗啊。
于是乎,他便開始揩眼淚,活不下去了啊,百姓們死亡就在眼前,行行好,給一點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