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差恨不得直接給這兩個家伙直接下了瀉藥,然后將人抬回去,這樣,反而省事一些。
方繼藩心里只是笑,謝公這些人,真是太不省心了。
殊不知這太子殿下,后來成了正德皇帝,在歷史上,人家也偷偷的開溜,可一旦被一群大臣緊急追趕回來,便會踏實一陣子,絕不會在生事,老老實實的由著大臣們將他押回去。
在史料里,相關于朱厚照的記錄中,次數較多的就是‘夜奔’。
這里的所謂夜奔,其實并不是神經衰弱的患者,夜里吃飽了沒事,晚上要放飛自我,喜歡到處瞎晃悠。指的是偷偷溜出宮去,甚至溜出京師,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正德朝的大臣們,是最操心的,不但國事如麻,還得負責隨時追捕皇帝,因為讓尋常人去追,就算找著了,也沒人能把皇帝勸回來,級別低的官員,大抵也是如此,最后只能是內閣大學士,以及各部部堂親自掛帥,他們都曾有追捕至居庸關和大同的記錄,可謂血淚斑斑。
朱厚照回去的路上出奇的老實,無論別人怎麼盯著他,他該趕路便趕路,該吃便吃,該睡便睡,宛如一個乖寶寶,有時夜里起來,見下榻的驛站房外人影幢幢,幾個眼眸里布滿血絲的大臣在外頭冒著夜里的寒風,縮著身子來回走動,他還特意趿鞋而起,開門道:“幾位卿家辛苦了,冷不冷,到屋里看著吧,餓不餓?”
大家面面相覷,總是警惕的看著朱厚照,他們十分懷疑這屋里可能藏有某種能暈倒人的迷藥,于是撥浪鼓似的搖頭。
方繼藩比朱厚照更踏實,就仿佛是上了*院的大*客,在一番折騰之后,進入了圣賢模式,此前叫著小乖乖,提起了褲頭,點燃起一根香煙,吞云吐霧一番,便嚴厲批評娼婦怎麼可以做這樣的事,苦口婆心的想要勸說*子從良了。
他夜里睡的很踏實,因為總有一個魁梧的身影在外頭,胡開山是很實在的人,他要保護恩公,因而方繼藩若在里屋睡,他便在外廳里歪著腦袋打呼嚕,這呼嚕震天的響,如山崩一般。
平時的時候,胡開山也是對方繼藩寸步不離,方繼藩坐著,他便側立一旁,方繼藩走動,他便遠遠跟著,他太過魁梧,真的如狗熊一般,走在哪兒,都十分礙眼。
方繼藩也由他,他很喜歡這個忠厚的山西大漢,樸實,忠厚,和自己性格一樣。
除了吃的多了一些。
謝遷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透支了,每日起來便腰酸背痛,這般的顛簸和長途跋涉,還需操著一肚子的心,真不知何時是個頭啊。
倒是沈文,對謝公有些擔心起來。
其實他挺佩服謝公的,此前多有得罪,那也是沒法子,兒子面前,你謝公算個什麼?而如今,兒子找到了,心頭大石放下,這不太算一回事的謝公,就一下子變得重要起來了。
他見了謝公便發自肺腑的笑,也為謝遷而擔心,謝公的奏疏已是送去了朝廷,那奏疏,謝公雖然沒說,可畢竟瞞不住,出了靈丘縣,遇到了在外圍警戒的官員,一打聽,方才得知了一人有慶這句話。
“謝公……”尋了機會,沈文上前道:“謝公的奏疏……下官略有一些耳聞……”
“噢。”謝遷淡淡的應了一句,至今還心里有氣呢。
“下官以為,這篇奏疏倒也名副其實,只是……”沈文表明了自己的擔憂。
謝遷卻是面無表情的道:“老夫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這個無妨,老夫又不是愣頭青…”
說到愣頭青,沈文臉一紅,這說的……不就是自個兒嗎?想當初……
謝遷臉上浮出了幾分深意,又道:“此番入朝,自然不會落人話柄,你真以為老夫在靈丘只顧著洗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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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父子深情
謝遷鄙視的看了沈文一眼。
洗衣,確實成了謝遷有點抹不去的污點。
他幾乎可以想象,將來修撰皇帝實錄時,上頭必有寫書著內閣大學士謝遷洗衣的記錄。
想來這洗衣宰輔,定會名流千古,這……太不嚴肅了。
實在是太難為情了啊。
謝遷突然的目光一轉,向沈文道:“此次西山書院入靈丘,令老夫想起一件事。”
沈文道:“還請謝公見教。”
他聽到謝遷早有準備,因而也就放下了心,現在謝遷突然有話說,沈文也打起精神,整個人嚴肅以待。
謝遷道:“西山書院一直在說知行合一,還有什麼同理之心和大道至簡,你難道不覺得此次入靈丘救災,與此有關嗎?”
沈文便皺著眉頭想了想,才道:“下官也在想這件事,他們奉行書不必讀太多,更講究經世致用,將繁復的學問精簡,認為孔圣人的原句便是最好的圣人之道,不必費盡心機去鉆研圣人的真諦,卻樂于去學習其他的本事,即便是農墾、騎射,總之,但凡是經世之學,無論貴賤,都肯去學,去做,哎,說句不該說的話,方繼藩和王守仁,這是生生將好好的讀書人變成了一群泥腿子啊。”
“可是……”沈文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謝遷,話鋒一轉:“下官又覺得,這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下官忝為翰林大學士,也算是學貫古今了,不知讀了多少的經義和經注,可事實上,圣人之道到底是什麼,越讀反而越糊涂了,你說一句子曰,許多人卻是花費畢生的經歷去琢磨和細究,縱覽圣人的生平,而后再琢磨出這一句中到底有什麼深意,這到底有什麼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