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急,慢悠悠的樣子。
當然,這種樣子大抵有兩種解釋,一種是臨危不懼。
另一種是,你這劃水劃的太明顯了。
到了城樓之下,方繼藩卻是停了下來,仰起了臉,隨即道:“陛下……”
弘治皇帝凝視著城下的方繼藩,卻沒有做聲。
朱厚照則是朝方繼藩招了招手。
方繼藩繼續道:“臣今日身子不好,不便閱試……”
“……”
弘治皇帝臉色冷漠,對身邊的朱厚照道:“他不想閱試就不必試了,他是屯田千戶所的千戶,想來騎射功夫不過爾爾,別讓他丟人現眼了……”
朱厚照忙道:“兒臣知道了,兒臣這就去勸他。”
可朱厚照還沒探出女墻。
方繼藩卻又道:“可是陛下,臣有一些不成器的徒孫,平時讀書之余,偶爾也會騎馬,臣舊疾復發,可否容請這些不成器的徒孫們為臣代勞?”
“……”朱厚照頓時眼前一亮!
對啊,還有那些生員啊……
于是他忙道:“父皇,不如讓他們……”
弘治皇帝覺得心口堵得慌。
原本一場好好的閱試,本以為可以為朝廷增光添彩,誰曾想,竟成了天大的笑話。
他意興闌珊的嘆了口氣道:“讓他回去吧,朕擺駕回宮了,太子說的對,都是花架子,幸好這天下大體承平,否則靠他們,如何護衛社稷。朕……平時太縱容這些人了。”
方繼藩喊得嗓子都冒了煙,看城樓上沒有人回應,便大叫:“陛下不說話,便算是陛下已經默認了。”
來之前,方繼藩就知道會丟人,歷史上的這一場閱試,曾讓弘治皇帝面色無光。
可畢竟,當時弘治皇帝沒有親自來觀禮,這人沒有親眼所見,只聽人轉述,即便憤怒,可終究這憤怒還是有限度的。
誰想到,歷史已經改變,陛下今兒居然親自趕來了。
方繼藩很無語,正因為如此,在這甕城城外,他命生員們集結起來。
讓生員們試試看吧。
再差,都比自己這些持弓不能發矢,甚至有墜弓于地者的強吧!
讀書學藝哪家強來著?
朱厚照站在女墻之后,見父皇不愿理會,要下城樓擺駕回宮,卻也豁出去了,扯著喉嚨,大聲道:“父皇有旨,命西山書院諸書院入校場,閱試騎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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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英烈
周圍的人有點發懵,紛紛看向弘治皇帝!
預備要下城樓的弘治皇帝更是身子一頓,回頭看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給這一眼看得打了個哆嗦,他有點怕挨揍,想躲。
弘治皇帝隨即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輕的嘆了口氣,終究還是轉過了身來,又回到了城樓,重新坐下。
這滿甕城上下都是竊竊私語,誰也無法預料,好端端的騎射,居然鬧成了這麼個笑話。
其實張懋和馬文升也是懵逼的,似乎也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張懋還想要解釋點什麼,可看到弘治皇帝一臉冷然,便不敢再說話了。
弘治皇帝趁著等待的間隙,向朱厚照道:“你是如何看出這是花架子的?”
朱厚照小心翼翼地看了父皇一眼,猶豫地道:“兒臣不敢說。”
“你說罷。”弘治皇帝道。
“武官地位卑賤,人們不愿練武,騎射,對于尋常的士卒而言,練出來了,也算是本事,可他們家貧,吃都吃不飽,吃的估計還沒馬多呢,也不會有操練騎射的機會。至于武官,還有諸公候伯,以及世襲武官們,騎射于他們而言,并不是一件榮耀的事,練了反而會被人譏笑是個莽夫,所以……”
弘治皇帝便納悶地道:“騎射乃國家的根本啊……國家承平時,武官們尚可以糊弄過去,可一旦朝廷需要忠貞勇武之士呢?”
他遠遠地看了那左側城墻段上的各藩國使節,幽幽地道:“而今我大明算是被人看了個透了,張懋、馬文升,你們都起來吧,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是有錯,料來也是朕的疏失……”
搖搖頭,一聲嘆息。
卻在此時,早已預備多時的生員們來了。
他們清早拂曉時便已集結,由王守仁帶隊!
清晨雖是寒風凜冽,不過他們都是輕裝,頭上只是發髻一挽,身上一襲布衣,太子殿下一聲令下,隊伍便開始出發,自城郊入甕城。
一看這一群凌亂的隊伍,灰頭土臉的,城上本就失望的文武官員,個個露出了輕視之色,那些角落里的國使們,雖是不發一言,在看到此前的武官閱試之后,依舊還是低眉順眼的樣子,不敢發出絲毫的嘲笑,畢竟對于他們而言,大明依舊還是大明,即便是武備松弛,其國力,依然不容小覷。
至多,也就是心里帶著幾分輕視罷了。
可當這些生員們出現,有人再也忍不住的噗嗤一笑,四顧左右道:“莫非讀書人也可以騎射嗎?”
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了,眾人都笑了,是啊,讀書人也會騎射嗎?
這大明的讀書人,寒窗苦讀,有的雖也聲色犬馬,可唯獨和騎射不沾邊。
…………
城樓上,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他其實已經心灰意冷,坐在此,如坐針氈,恨不得拂袖而去,偏生這太子,實是膽大包天啊。
不急,回去慢慢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