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船上還有幾個水兵不適應海上的情況,已經病倒,若是有陸地,正好靠岸,請個大夫救治一番也好。
徐經搖頭:“你可知,這里是何處?”
“這……”楊建答不上來。
“這一帶,乃日麗國境內,日麗國不過方圓百里,可你又知,這日麗國又有什麼名堂?”
“……”楊建還是答不上來。
“這日麗國,乃是占城國的屬國,占城曾是我大明的附屬,文皇帝時期,就來我大明朝貢,不過自下西洋停滯之后,他們便開始怠慢了,根本原因便在于,占城與安南國,乃是世仇,雙方自宋元時起,便相互攻伐,現在我們的船上,都是安南人的補給,一旦靠岸,他們勢必對我們仇視,認為我們是安南人的細作,我們雖有百二十精銳,這區區一個日麗,不過是小國,可任何的沖突,都可能給我們帶來損傷,所以,沒有必要產生無畏的傷亡,我們的目的,是西洋的深處,再往前,便是甘勃智國,在宋時,稱之為真臘,那兒盛產林木、椰竹﹑沉香﹑黃蠟﹑豆蔻﹑象牙、紫梗等物,其國人好行商,咱們船中,帶來了大量的瓷器和絲綢,只需拿出一丁點,便可換來無數稀有寶貨和許多銀子,到時,你們一切聽我之命行事,記住了,到了那兒,誰都可以不敬畏,可若是見到其國的僧人,卻萬萬不可對他們無禮。”
楊建有些將信將疑:“好吧,一切依徐編修便是。”
徐經朝楊建笑了笑:“楊大哥,既是出了海,你我便是同船而渡,都需同舟共濟,放心,到了真臘,少不得讓弟兄們有肉吃,有……”
后頭的話,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可暗示的意味很明顯。
楊建不禁笑了:“徐編修真是雅趣之人啊。”
徐經當然是個很有雅趣的人。
事實上,徐經這人……楊建還是很有幾分好印象的。
雖是清流翰林,卻沒有什麼架子,跟著弟兄們打成一片,何況,在這汪洋上,他說前方有海島,便又海島,說哪里有淡水補充,勢必能找到淡水,這樣的編修,還真是奇怪啊。
說實話,若換做是其他狗官,楊建等人,還真難應付,大明的文官,大多高傲,對于他們這些武夫,大抵是用下巴來看人,那種打心眼里的歧視,只一開口,就能體會出來。
徐經已回了船艙,他取出一幅輿圖,接著提筆,在此處進行新的標注。
這輿圖,是徐家自己研究而得出的,現在親自出航,正好……可以對其進行修正。
在他的船艙里,燭火冉冉,這潮濕的船艙,帶著咸濕的悶熱,一會兒工夫,徐經就大汗淋漓,可他依舊是盯著海圖,一聲不吭,桌子的不遠處,是一個司南,司南的勺柄,晃晃悠悠,卻永遠指明著一個方向。
等看完了海圖,他開始在晃悠悠的船艙里,開始提筆寫下日記,記錄了今日航海的大抵情況:“十一月十七,微風,浪低,海色蔚藍,碧波萬里,行船已四十七日,今至日麗海域……”
他認真的寫著,寫到了一半,提起筆來,想著什麼,腦海里,不禁的想起了一個人,他又落筆:“不知恩師今如何,舊疾是否復發,恩師于我,既有授業解惑之恩德,又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今吾行船,飽受顛簸之處,既為徐家數代嘔心瀝血之古籍考究,亦為報效恩師,愿恩師有朝一日,能另眼相看。”
說著,他擱筆。
嘆了口氣,眾門生之中,徐經最為自卑。
王守仁他自覺地比不上,唐寅的才情極好,歐陽志起初自己還覺得他呆滯,誰料一場錦州之功,直接平步青云,劉文善和江臣兩位師兄,教授讀書人,也是有聲有色。
唯有自己,雖是表面上笑嘻嘻,可心里,卻總有缺憾。
他提著筆,突然眼睛濕潤起來,又落筆,眼淚啪嗒落在日記上:“船中之日,無一日不是百爪撓心,其中苦痛,非常人可忍。料來,恩師對吾,也甚為掛念,若有一日,吾葬身魚腹,愿吾父吾母及恩師,能忍去傷痛,萬萬不可以吾為念……”
說著,淚水便更加難以克制。
………………
“可想死我了啊。”次日一早,方繼藩便興沖沖的趕到了豬圈,連續休沐了兩天,兩天沒來西山,方繼藩腦海里,都想著自己的豬。
這些豬崽子們,剛剛閹割,方繼藩擔心的是,它們的傷口發炎,一旦如此,暴斃了幾頭,這就有點難堪了。
好在,看著這些慢慢恢復過來的小豬仔們,一個個溫順的躺在圈里,懶洋洋的,兩日不見,居然看上去大了不少,方繼藩忍不住松了口氣。
這些豬到底能養成什麼樣子,方繼藩還有些說不準。
沈傲清早就來了,他專門給三號和四號豬喂食,豬是雜食動物,什麼都是,因而,大清早,他便要去尋一些爛菜葉子,或是一些廚余之物,送來,將豬喂了。
這些豬一看到有人,便嚎叫起來,可看到了沈傲,卻顯得很安靜。
沈傲幾乎將他們當做親兒子一樣看待,尤其是看到他們被割了一刀,心里頗有不忍,在喂食之后,他開始記錄,便又去熬藥去了。
張三八的母親,雖是吃了藥,病痛緩解了不少,可看她的氣色,卻依舊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