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吟吟地道:“難得殿下費心,自然是收到了。”
朱秀榮嫣然一笑,立即露出期待的樣子,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你覺得……好吃嗎?”
方繼藩是個耿直的人,可再耿直,可也不傻啊,他喜滋滋地道:“好吃,香甜極了,公主殿下的廚藝很令人佩服。”
“……”
只是這一聽,朱秀榮卻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給看得有點莫名其妙,難道……是因為感動得哭了?
可看樣子,似乎不對吧。
方繼藩甚至覺得腦后隱隱的陰風陣陣。
朱秀榮水汪汪的眼睛里,竟開始噙出一滴晶瑩剔透的淚來。
看得方繼藩有點兒心疼了,忙道:“殿下……”
朱秀榮眼淚婆娑,帶著幾分慍怒道:“那糕點沒有放糖,放的是鹽,我聽說土豆和紅薯有甜味,怕你吃多了甜膩味,故而放了些許的鹽……”
“……”
方繼藩有點懵,臥槽,為何不早說。
朱秀榮覺得很是委屈,那糕點,可是辛辛苦苦做出來的,親自揉的面,親自捏的面團,親自放進了蒸籠里,足足花費了一下午的時間,甚至給燙了手臂,還要忍著御膳房里的宦官在旁不停的嘰嘰喳喳,動輒殿下小心之類的話。
結果……你現在告訴我是甜的!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方繼藩呆住了,做糕點,你還放鹽?
見朱秀榮凄然的樣子,方繼藩心里一軟,在一旁平靜的坐下,認真地看著朱秀榮道:“殿下會作畫嗎?”
“什……什麼?”朱秀榮繯首低垂著頭,拉扯著自己的袖擺,樣子很是委屈。
方繼藩道:“我有一個門生,作畫還可以,他稱第二,除了他的恩師之外,沒人敢稱第一。”
“……”
方繼藩自己都樂了,唐寅那個渣,也就這一點有點前途了。
“殿下可知,作畫最粗劣的,便是寫實,若是要畫殿下這樣的美人,倘若將殿下的五官都摹出來,越是像極了,反而落入了下乘。可若只是隨手勾勒幾筆,只勉強繪出其意,再大片的留白,這便叫寫意,此乃繪畫的意境。”
很顯然,方繼藩很成功的轉移了朱秀榮的專注點。
只見朱秀榮臉上的淚意終于停了下來,道:“嗯,這……我知道一些。”
方繼藩笑了:“這糕點也是如此啊,我豈會不知這糕點是咸的,可糕點乃是殿下的一片心意,臣豈會不知?因而吃著糕點的時候,便如作畫一樣,入口的味道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殿下的心意啊,這份心意,讓臣心里甜滋滋的,自然,無論糕點味道如何,都覺得香甜可口,這豈不和畫作之中的寫意,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朱秀榮俏臉緋紅,隨即又慚愧起來,喃喃道:“倒是我誤會了你,還以為你竟不稀罕那糕點。”
方繼藩振振有詞地道:“胡言亂語,這是什麼話,我最愛吃殿下的糕點了,殿下竟還知我愛吃咸,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朱秀榮張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道:“我……我猜的。”
方繼藩感動了,伸出手,把了朱秀榮的脈,感受著朱秀榮肌膚上的溫度,感慨萬千地道:“還是殿下知我啊。”
方繼藩心里其實很汗顏,頗為慚愧啊,自己……又說謊了,可這……理應是善意的謊言吧。
朱秀榮嚅囁著,咀嚼著方繼藩的話,是她怪錯方繼藩了,心里又慚愧,卻又有幾分沒來由的欣喜!
只是她畢竟自小在張皇后的嚴加管教下長大的,方繼藩表露的實在是直白了一些,令她不禁有些心怯,心跳一下子的快了許多。
她心里一團亂麻,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話回應方繼藩。
方繼藩見她不說話,也不好開口,自責自己如此誠實的人,為何總是會陷入謊話連篇的境地,難道這個世上,誠實的人,真的不容于世嗎?
氣氛有些尷尬,把完了脈,方繼藩便起身作揖道:“殿下氣色大好,可喜可賀,臣……”
“你等著,我有話說。”看方繼藩似要離開,朱秀榮再不顧得加速起來的心跳,深深凝眸道:“你……近來在做什麼?”
“……”方繼藩想了想道:“無非是畫畫,教書之類,偶爾也和太子殿下一起深入流民之中,體驗民間疾苦。”
“你……你還養豬?”
“你聽誰說的?”
其實這句話問出口,方繼藩就后悔了。
大爺的,除了那個口里永遠把不住風的太子殿下,還能有誰?這才多久啊,就已眾人皆知了。
方繼藩老實地道:“是的。”
朱秀榮微微皺眉道:“養豬也沒什麼不好,不過……母后方才說,你什麼不養,偏偏養豬,別人聽了,還以為你故意為之。再者說了,養豬又有何用,既教人聽了去笑話,這豬,本就不體面……”
方繼藩便知道,朱秀榮肯定聽了什麼。
養豬在這個時代,確實是可笑的事。
因為一方面,除非某些特殊食物的食材,尋常的貴族,是不愛吃豬肉的,味道太臊了,口感和肉質也不好,只有賤民在吃這些東西。
雖然在明初時,因為太祖高皇帝曾出身于草莽,因而宮里的膳食食譜之中,也有一些豬肉作為食材,可漸漸的,宮里吃的越來越少。
尋常人,是不會吃飽了養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