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父皇問的這個問題,兒臣真的覺得很是奇怪,這與流民有什麼關系嗎?”
“……”
朱厚照一口氣說了這麼長的話,弘治皇帝卻是聽得有點懵逼了。
是這樣嗎?
方繼藩低垂著頭,不敢去看弘治皇帝,因為他實在不愿向皇帝流露出‘**智障’的表情,要留著有用之身,為老百姓多做一點實事啊!
對……就是這樣的,我方繼藩不怕死,怕的是不能為人民的利益而死,做著無畏的犧牲。
弘治皇帝沉默了很久,有點不知如何質疑了。
他的心里卻冒出了疑問,是這樣的嗎?為何廠衛的奏報里沒有說,百官的奏陳里也沒有說?
這時,朱厚照又突的道:“父皇既然問起糧價,那麼兒臣就想問,父皇可知道這些流民為何遭災嗎?”
弘治皇帝一呆,怎麼輪到你來問朕了?
“這……天災之事,沒有定論。”
朱厚照搖頭道:“不是這樣的,之所以密云這些百姓淪為流民,其實并不只是因為密云的耕地,無法滿足這些百姓的所需,而是因為,密云除了遭遇了災害之外,許多士紳因為預感到紅薯、土豆的大量種植,將會使谷價暴跌,因此他們現在不愿繼續種植麥子了,寧愿將土地暫先荒蕪,想先觀望一下風向再做打算。”
“……”有這樣的事?
弘治皇帝徹底的懵了。
朱厚照隨即又道:“父皇說,市面上的米面漲了一成,依兒臣來看,這一輪谷物的暴漲,與天災沒有太大的關系,弘治七年開始,天災就日甚一日,為何從前沒有出現如此的暴漲?究其原因,兒臣預計,是諸多士紳,都在觀望這個風向,他們寧愿將一些不夠肥沃的土地暫先荒著,也不愿租種于人,想著以后好隨時將這些土地從麥田改為薯田。”
弘治皇帝憋紅了臉,他下意識地撿起案牘上的密奏,想從中尋覓出一點蛛絲馬跡。
然而,并沒有。
廠衛的職責是報價,至于分析原因,這已經超過了他們能力之外了。
朱厚照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的父皇,接著又道:“父皇既也知民間疾苦,可知道這些流民們徒涉數百里,密云距離京師不遠,可這一路來,途中病倒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死在了道旁?”
“什麼?竟有人……”弘治皇帝動容了,眉深深的皺了起來。
隨即朱厚照就道:“途中餓死二十一人,病倒了三十七人。”
“……”弘治皇帝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父皇一定會想,這是父皇的疏失,官府責無旁貸。可是……父皇錯了。”
“錯……錯了?”
“是的。”朱厚照頷首點頭道:“父皇錯了,這些流民心里存著的,不是憎恨,而是感激,父皇知道為何他們心存感激嗎?”
“……”面對這些問題,弘治皇帝覺得無法招架。
他看到朱厚照爪牙舞爪的樣子,就像一個剛剛長大的雄師,開始向老獅王挑釁示威!
“因為他們活了下來,對他們而言,在災年能活下來,就已是恩賜,弘治三年,密云大旱,十室九空,許多上了年紀的人,他們僥幸活了下來,那時官府也賑濟,可朝廷的恩賜根本無法賑濟這麼多災民,更何況,還有官吏從中上下其手,以至于餓死的人有數千之多。現在,這些流民,死傷了不過百人,對他們而言,已是老天爺的恩賜,是父皇的恩賜了。”
朱厚照凝視著弘治皇帝,其實就差脫口罵一句:“MD,智障。”了
弘治皇帝的臉色已由陰沉變成慘然。
他還是無法想象,弘治三年的場景。
他努力的搜尋弘治三年時,同樣是密云縣的奏報。
似乎,沒有太深的印象。
想來,里頭不過是寥寥數語,無非是‘密云大旱,百姓無以為食’這樣的話吧。
可單憑這樣的話,怎麼能觸動人心呢?
朱厚照笑吟吟地看著弘治皇帝,繼續道:“所以在西山,無數的流民都不斷的在稱頌著父皇的圣明,稱頌著兒臣的仁厚,認為方繼藩是個為民的好官。”
稱頌……圣明……
這句話,此時此刻聽到了弘治皇帝耳里,卻是尤其刺耳。
他瞠目結舌,臉色已轉為了鐵青,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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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大智大勇
朱厚照看了自己的父皇一眼,依舊沒有停下了的意思,口里繼續道:“父皇總是說要體民所苦,敢問父皇,真正知道民間疾苦嗎?”
“這……好了……朕……”
朱厚照:“父皇不知道!”
弘治皇帝真的是低估了朱厚照的戰斗力了。
這可是個寧愿背著無數罵名,在歷史上,和大臣們硬杠了一輩子的人。
屬于打死也不會悔改的頑石。
此時,朱厚照接著:“父皇為何不知道呢?”
“……”弘治皇帝卻是有點惱怒了。
可是朱厚照則是好整以暇地繼續道:“因為父皇不會洗衣。”
“……”
“父皇怕是連生火都沒有生過吧?”
弘治皇帝居然無法反駁,因為……他確實不會。
“父皇更不知如何削土豆!”
“這不是皇帝應當做的事。”弘治皇帝忍不住反駁。
“不對。”朱厚照搖著頭,斬釘截鐵地道:“皇帝不去真正體驗這些,那麼對那民間疾苦其實就只是空談,而父皇每日掛在嘴邊的愛民如子,豈不是成笑話嗎?往常,父皇最喜歡拿圣人之道來教訓兒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