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無論這題作的好還是不好的,大家真的累了。
考試本就是極消耗體力的事。
劉杰渾身疲憊,提著考藍徐步走出考場,許多考生,家里都已派了轎子和車馬來接人。
可唯獨劉府,沒有這樣的安排。
或許劉府上下都已知道,自家少爺是不希望有人來接的。
見家里沒人來,劉杰反而松了口氣。
不過……其實這一次做題,他做的出奇的順暢。
或許是每日刷題的緣故,這一下筆,許多的想法就如泉水一般涌出來。
再者,此題作過,有些印象,因而有了一點底子。
八股最難的是破題,尤其是此等怪題,一旦無法想到好的方法去破題,那麼無論是再如何文采斐然之人,都得徒呼奈何。
再者,八股反而不需文采。
能中秀才的人,底子都是有的,這是一個填詞的游戲,到了哪一段該填什麼詞,之乎者也,憑的都是基本功。
這一次……或許會有希望。
劉杰眼里,放出光來。
可是隨即,他又垂頭喪氣起來,畢竟……有太多太多次的失敗,已令他對自己沒有太多的信心了。
…………
外面寒風刺骨,可是皇宮里的暖閣依舊溫暖如春。
弘治皇帝坐在這里,正認真地看著一份公文,卻是感到嘆為觀止。
他忍不住道:“王不仕是何人?”
“……”
幾個內閣大學士懵逼了。
顯然,他們對于王不仕這個名字,是極陌生的。
弘治皇帝倒是吹胡子瞪眼的道:“胡鬧,簡直就是胡鬧!”
說著,便將奏疏擱置到了一邊!
雖然是罵胡鬧,可這事兒,他發現不能深究,因為這真怪不得胡鬧的太子和方繼藩,這兩個家伙可是上了奏疏來的,希望他能夠為艦船賜名。
想一想,其實太子和方繼藩也不容易啊。
朝廷下西洋,讓兵部調動朝廷的一切資源,可太子和方繼藩,不也是為朝廷效力嗎。卻不能打著官面上的旗號,凡事都需自己操心勞力,有這份心,就已很值得贊賞了。
他卻不肯賜名,怕墜了大明的威風,只好讓他們自行裁處。
這可是他開了金口的,都說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現在還能說啥?
事情木已成舟,想改都改不了了,這麼多公文在各部以及天津衛那兒來回傳遞,這‘人間渣滓王不仕’,你越改,反而越會鬧得滿城風雨,只能捏著鼻子默認吧。
不過,他發現劉健今日有些魂不守舍,不由關切地問道:“劉卿家,你今兒身子不好嗎?”
“啊……”劉健一愣,回過神來,茫然地看著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皺眉道:“方才朕在問……”
“陛下。”謝遷這時出來圓場:“劉公想來疲倦了吧。”
弘治皇帝見謝遷話里有話,忍不住追問:“可朕看,劉卿家有心事。”
“這……”劉健有些開不了口。
自己的兒子已經第六次考鄉試了,說實話,作為首輔大學士,兒子四十好幾了,還在參加鄉試,這已只夠難堪了。
現在陛下追問,令他有幾分抬不起頭來。
謝遷和李東陽卻是知道的,想要為劉健圓過去,免得在御前使劉健難堪。
可這時,劉健卻是嘆了口氣道:“不敢隱瞞陛下,臣子劉杰,今日參加鄉試……順天府鄉試,想來已經結束了吧。”
弘治皇帝恍然大悟,此事,他略知一些,現在卻不禁懊惱起來,早知如此,真不該問啊,這不是揭人傷疤嗎。
只是這科舉之事,誰被錄取,這是天子都無法更改的事,任何影響到科舉公平的舉動,都可能遭致整個天下的非議,這是讀書人的根本,想到這里,弘治皇帝忍不住同情地看了劉健一眼。
可偏偏,劉健最無法接受的,未必是別人在背后的嘲笑,而是有人當面的同情!
這同情,真的太扎心了,自己是何其優秀的人啊,廣為人所稱頌,無論是學問、道德、治理天下的能力,君王的信重,都是整個大明數一數二的,如此優秀之人,怎麼承受得了同情呢?
弘治皇帝便笑道:“今日就議到此吧,既然劉卿家身子不妥,來人,預備駕輿,送劉卿家出宮。”
“這……陛下,臣不敢。”
這意思是,陛下要命人為劉健準備轎子,乘轎出宮,這是極大的殊榮。
弘治皇帝便道:“別人不敢,卿家有何不敢?卿乃朕之肱骨,回府去歇一歇吧。”
于是宮中預備了軟轎,劉健今日確實沒什麼心思,索性告辭而去。
等劉健一走,弘治皇帝便幽幽得嘆了口氣,看了謝遷一眼道:“為何兩位卿家不早提醒朕,哎,真不該如此啊。”
謝遷哭笑不得地道:“臣也沒想到陛下會突然提及此……”
弘治皇帝搖搖頭道:“那劉家郎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想來學問精進了不少吧,兩位卿家,你們以為,這一科,他可有希望嗎?”
謝遷和李東陽便很一致的默不作聲起來。
弘治皇帝倒是有些惱了:“說說也無妨,朕很為劉卿擔心。”
“這……”謝遷只好道:“前幾科,劉郎的考卷,臣都查閱過,他的文筆有些平庸,最重要的是,破題總是有些……無法立意。”
謝遷指出了劉杰的幾個重大缺點,說穿了,劉杰是個資質太過平庸的人,這樣的人能中秀才,就已是運氣了,若非劉家深厚的家學,怕連秀才都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