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宦官躡手躡腳的進來,弘治皇帝并沒有抬起眼睛,只輕描淡寫的一句:“西山……如何……”
可這看似漫不經心的問話,實則卻透著關心。
老宦官便道:“今日太子和新建伯在挖掘煙道,沒有偷懶,只是話多了一些。”
“話多?”弘治皇帝終于抬起頭看向老太監,顯得更關注了:“又在腹誹什麼?是在罵朕吧?”
老宦官尷尬地笑了笑:“他們豈敢……是在說,冠軍侯……”
“冠軍侯?”
弘治皇帝眼簾微微一抬,若有所思地道:“你繼續說。”
老宦官如實道:“太子說,他要做冠軍侯,也要立下這麼一番偉業。新建伯則言,冠軍侯死得早。太子便說,他要做活到一百歲的冠軍侯。新建伯勸他,說殿下該立志做漢武,冠軍侯只是將軍。”
弘治皇帝無言。
這不都是少年人之間的廢話嗎?
似乎,沒什麼意思……
此時,老宦官卻又道:“太子殿下又言,他一輩子做不成漢武才好。他寧愿只做一個大將軍。他做一輩子大將軍,陛下才能長命百歲,所以他不做漢武,只做冠軍侯,而陛下,才是漢武……”
弘治皇帝身子微微一顫,心竟一下子軟了。
“這個傻兒子啊,這世上有幾個人能長命百歲?歷朝歷代,不曾有天子如此,朕……當然也不可以,江山社稷,該是他的啊,朕總會老,總會身子越來越不濟,也總有一日要去見列祖列宗,這個傻孩子,真是不懂事啊……”
雖是埋怨,可弘治皇帝的雙目深處,卻是漾著一絲笑容,這笑容是帶著暖意的。
他輕輕的揮了揮手道:“明日清早繼續去,可別讓他們偷懶,他們最喜偷奸耍滑的。”
“奴婢……遵旨。”老宦官行禮,悄然的碎步后退,而后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暖閣。
弘治皇帝的手里依舊握著筆,此時卻將筆桿抵著自己的下頜,一臉的若有所思,顯然沒心思再批閱奏疏了。
…………
而就在靠著暖閣的小殿里,一口箱子悄悄的送了來!
面無表情的蕭敬,輕輕地將這個箱子揭開了。
頓時,箱子里的珠寶頓時刺瞎了他的眼睛一般,他連忙將目光移開,卻是冷著臉道:“真是混賬,他劉瑾將咱當做什麼人,咱自凈身入了宮,這輩子,就都是宮里的人,在外無牽無掛,在宮中,眼里也只有皇上,他劉瑾這是做什麼?竟要行此等賄賂之事,這個小子,怕是在關外把事兒做的太絕,心里怕了,呵……咱早就說過,這個劉瑾還嫩著呢,遲早有一日,他要死在這自以為聰明的雕蟲小技上頭。”
說著,蕭敬坐下,舉起了茶盞,輕輕的呷了口茶,又溫和地看了星夜悄悄入宮的張智一眼:“不過,你這一路來,倒也辛苦。”
“多謝老祖宗垂憐。”張智既不是蕭敬的干兒子,也不是干孫子,自然沒有叫干爺和干爹的資格,只能叫一聲祖宗。
蕭敬抬著眸道:“這劉瑾啊,當初是咱挑選了送進內書房的,讓他讀了書,也去了東宮伺候著太子,本以為他心里念著咱的好,可他自去了東宮之后,便目中無人了,聽說他連咱都不放在眼里了?”
張智嚇得臉都白了,連忙驚恐地道:“沒有的事,劉公公一直將他當您的親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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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急報入宮
蕭敬臉上,浮出冷笑,可這冷笑一閃即逝,只是須臾間的功夫,他又恢復了常色,淡淡道:“人哪,只有知道害怕了,方才想起,這世上對他好的人來?”
“這些東西,咱不稀罕。”蕭敬指了指桌上的箱子,眉頭挑了挑,又開口說道。
“可既是劉瑾的心意,咱也只好勉為其難的收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蕭敬抿了抿嘴,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
“他在東宮,能攢幾個錢,此番出了關,才如魚得水,搜刮來了這麼多寶貝吧,既然全送來了,可見,他現在的麻煩,不小。”
蕭敬繼續道:“既如此,他想來有書信送來吧?”
“有,有的。”張智見蕭敬收下了禮,方才松了口氣,忙從懷里取出了一封書信給蕭敬:“請老祖宗過目。”
蕭敬隨意瞥了一眼,便將信收了,旋即便抿了抿嘴,淡淡道。
“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想將他在錦州做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撇個干凈,這事……對他來說,難如登天,可在咱這里,卻是輕而易舉。”
“是呢,老祖宗是何等的神通。”張智笑吟吟的道。
蕭敬雙眸微瞇,虎著臉。
“這些東西,本不想收的,可知道咱為何要收嗎?咱當初,讓劉瑾這個狗東西去東宮,可是著實栽培過他,誰曉得這狗東西忘恩負義,豬狗不如。可是哪,這狗東西若是完了,咱不還得再栽培人送去東宮嗎?他這一次吃了教訓,便愿他能記下咱這一次搭手的恩情,可萬萬別再不知天高地厚了。好了……”
蕭敬顫顫的起身,又恢復了老實忠厚的樣子:“咱也該去面圣了。”
蕭敬說著,便到了暖閣。
弘治皇帝一見他進來,并沒有理會,倒是蕭敬笑吟吟的道:“陛下,錦州有消息了。”
“什麼消息?”弘治皇帝倒是來了幾分興趣,抬眸看向蕭敬。
“是劉瑾送來的。”
“劉瑾?”弘治皇帝不禁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