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他不愿去湊這個熱鬧,讓那些跑來求教的讀書人,見了自己,更加深信不疑的認為,王守仁的思想完全是自己所賜。
這一份榮譽,本就該屬于王守仁,自然該讓他去大放異彩。
方繼藩早已打定了主意,以后自己一輩子,都不提什麼知行合一,哼,讓你們見識什麼叫做三觀,什麼叫做德藝雙馨方老師。
唯一令方繼藩忐忑的,就是太子殿下了。
雖然是方繼藩建議太子殿下西山的,可心里不免有點放心不下,讓太子殿下跟著王守仁學習,會不會……壞事呢?
這小朱同學,確實不太靠譜啊,卻又急于改變皇帝心目中的印象。
也罷,事已至此,管他呢,玩砸了……就說是劉瑾唆使的,反正劉瑾也習慣了給太子背黑鍋了,而且,下面沒了的家伙,活著和死了也沒什麼分別,作為一個死閹賊,就算是為太子死也是值了。
…………
次日清早,晨曦初出,朱厚照又興沖沖的戴著綸巾,穿好了儒衫,準備趕去西山。
王先生沐休三日,今兒正是第二天,如此大好的學習機會,不容錯過,據說今日是去挖礦啊。
朱厚照很興奮,在他看來,相比于其他的讀書人,以他強健的體魄,那些人簡直一個能打的都沒有,昨日農墾,他就得了王先生的夸獎呢,說他翻的地多,是其他讀書人的一倍。
這是他的強項啊。
當然,信心很重要,每日被王先生夸著,小朱秀才現在可是讀書人中的佼佼者,很有成就感。
他帶著劉瑾,劉瑾呢,則早已布置了數十個明哨和暗哨,主要用于沿途的保護,到了西山,防衛就可以松懈了,畢竟那地方的全稱是羽林衛屯田千戶所,算起來,也是駐扎了禁軍的。
朱厚照背著手,催促著劉瑾,劉瑾小跑著上前,堆著笑道:“殿下,您吃一點早膳再動身哪……”
“不吃。”朱厚照搖頭道:“天下美味都及不上蒸餅,和蒸餅相比,其他食物,都沒胃口,趕緊的!”
“……”劉瑾覺得不可思議,當初自己入宮,就是因為家里實在是吃不下那難以下咽的蒸餅了,想著未來這輩子吃蒸餅為生,倒還不如切了干凈,好歹有白米飯吃。
朱厚照已翻身上了馬。
卻在此時,有人急匆匆的過來道:“殿下,殿下……”
朱厚照騎在馬上,回頭一看,乃是詹事楊廷和,以及少詹事王華。
這二人聯袂而來,帶著深深的擔憂。
雖是中秋沐休,可作為東宮的正副侍讀官員,卻是不能沐休的。
昨天,他們在明倫堂里等了足足一天,也不見太子來讀書,今兒他們算是留了心,太子不主動來,那就去堵他。
“噢,兩位師傅好。”朱厚照面無懼色,笑吟吟地看著兩位師傅。
楊廷和正色道:“殿下何故不來讀書?雖是中秋將近,可太子乃未來儲君,讀書方能明理,不學則無術,殿下切不可貪玩了。”
朱厚照坐在馬上,想了想道:“本宮的學問,已經很精深了,連王先生都說本宮非尋常讀書人可比,已經讀懂了圣人的道理,那還學什麼?”
楊廷和原本還勉強帶著笑的,畢竟是面對著太子殿下,他是君,自己是臣。
“哪個王先生……”
朱厚照坐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兩個師傅,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王守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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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宮里傳召
王……守……仁……
這三個字自朱厚照的口里道了出來。
楊廷和懵了。
王守仁是誰?
不曾聽說過呀。
可他的身后,王華的身子卻在顫抖。
當初將王守仁趕出了家門,本是指望他能夠自省,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可王華畢竟是父親,王守仁是他的兒子,無論怎麼說,王守仁也是他的心頭肉啊。
可是……聽說這個家伙卷了鋪蓋,就直接跑去方家了。
王華的心……疼哪……
他自然不可能厚著臉皮跑去方家要人,將王守仁叫回家中去。
他畢竟不能直接跑人家家里鬧,畢竟他乃清流中的清流!
可看著兒子和方繼藩胡混,他便寢食難安。
而現在……當太子說到王先生,竟還得意洋洋,說王先生稱贊太子乃是高才,說太子的書已經讀得差不多了,這……這是啥?
這是誤人子弟,害人不淺,是跟著方繼藩已經一條道走到黑了啊。
王華的心疼得無法呼吸,臉色慘然,一雙眼睛露出痛苦之色,身體搖搖欲墜。
楊廷和下意識的回身,察覺到了王華的異樣,不由關切地道:“德輝、德輝,怎麼了?”
正好在王華暈過去的那一刻,楊廷和眼疾手快的將王華攙住了,可朱厚照已是飛馬走了。
楊廷和可謂是急得跺腳,哪個是王先生,哪個是王守仁?居然如此貽誤太子,這還是人嗎?
王華幽幽轉醒,看著楊廷和急切地看著自己,他眼眸張開一條線,便聽楊廷和怒氣沖沖地道:“王守仁乃奸賊也,竟也妖言迷惑太子殿下……”
王華又想昏厥過去算了。
可畢竟想到自己兒子,竟做出如此錯事,又惦記著兒子的安危,不禁道:“王守仁……是吾兒……吾兒……”
“什麼……”楊廷和震驚地看著王華,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