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盤膝而坐的婦人,分明還算秀美,是個保養極好的年輕少婦。
這……
他眨了眨眼睛,在腦海里思索。
難道…錯了?
“是我!”婦人卻是平靜的看著方景隆,淡定自若的開口:“你們不必再確認了,我……已輸了。”
呼……
方景隆松了口氣。
他厲聲喝道:“綁起來,這里是是非之地,將士們在寨中修整一夜,將這寨里的牛羊統統宰了,吃飽喝足,帶一些干糧,明日就出發!”
他講刀插回了鞘中,心情有些激動,盤桓在大明朝廷兩年之久的叛亂,這個滿朝君臣,無不想要碎尸萬段的可惡欽犯,終于拿下了,貴州……很快將安定下來。
他朝身邊的老王說道。
“派人,前去貴陽,報功!告訴大家,我方景隆說話算數,你們的孩子,將來,有NAI喝了!”
似乎……害怕自己許諾的太大,以至于無法兌現,陷入尷尬的境地:“聽好了,是羊奶!”
……………………
王先生哭了。
是在學堂里上課的時候,這個古怪的先生傍晚時來,開始給學童們講解何為論語,孔圣人為何作論語,結果說著,說著,眼睛通紅,接下來,滔滔大哭。
學童們本是大氣不敢出,乖乖聽著課,頓時混亂起來,紛紛大笑,有人將書拋在半空,有人跳上了課桌。
“先生哭啦,定是許杰作怪。”
“胡說,打死你,是你張小虎將他丑哭的。”
王守仁心痛到無法呼吸,等到唐寅趕來,彈壓了這些學童,攙扶著王守仁出了明倫堂,便聽王守仁道:“恩師……恩師……學生終于明白了,學生終于明白了恩師的良苦用心,恩師……大才啊……”
唐寅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啥?恩師還給師弟開小灶了?
好不容易安撫住了王守仁,方繼藩聞訊之后,匆匆趕來。
王守仁會哭?
他一萬個不相信啊,這可是圣人,是武功高強,文物雙絕的奇人啊。
可方繼藩看著紅著眼眶的王守仁,才知事實擺在眼前。
見到了方繼藩來,王守仁忙是起身,朝方繼藩鄭重作揖:“學生拜見恩師。”
“出了何事?”方繼藩背著手,雖是心里關切,卻還是背著手,下巴微微翹著,保持著一定的仰角,一副我是你爹的模樣。
“恩師教誨……學生終于懂了,恩師大才,受教之恩,學生感激涕零。”
“……”
啥?方繼藩繼續懵逼,雙眸掠過不解之意,本少爺最近有教你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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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圣意
方繼藩覺得很不可思議。
若是他腦疾沒有發作的話,那麼……他記得自己好像沒有和王守仁有過深入交流啊。
這些日子,幾個門生,白日在翰林院,夜里才急匆匆的趕到西山,次日一大清早便上了轎子,在轎里打個盹兒,直接去翰林院當值!彼此之間,甚少有交流的時間。
可看著王守仁感激涕零的樣子,方繼藩真的感覺糊涂了。
此時,王守仁依舊眼帶淚意,感慨萬千地道:“起初學生一直不明白恩師為何讓學生人等來西山教書,學生心里對恩師是頗有微詞的,心里想著,平時在翰林院已是疲憊不堪,卻還需如此往返奔波,竟只是為了教授一群學童,實是大材小用。”
“可到了今日,門生才突然醒悟過來恩師的良苦用心,恩師這是想要教授學生一個至關重要的道理,學生自恩師身上領會到了至簡、知行,卻一直還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單憑大道至簡,和知行合一,就真的可以追求到大道嗎?”
“不是的,在這至簡和知行之前,還有一個道理,這……才是恩師學問中的精髓。”
方繼藩小身板一震:“你繼續說。”
“同理之心!”王守仁慎重地吐出了四個字,眼里猛地放出了精光。
“何為道?圣人之道在于仁政,要施行仁政,追求天下大治,所以必須知行合一。可如何知呢?所謂的知,并非是將圣人的道理變得更加復雜,而是直透圣人之道的本質,將其簡化,這便是大道至簡。可一個人為何要追求仁政呢?若是不追求仁政,那麼這大道至簡和知行合一,又有什麼用?”
“這便是恩師所想要讓學生領悟的——同理之心。追求仁政目的,在于民。因而民為根本。可若是讀書人不知民,所謂的仁政,不過是夸夸其談,是坐而論道。”
方繼藩的身軀又震了震,臥槽,這樣你也有理論,還一套一套的?
果然,王圣人這樣的,能幾百年才一出,不是沒有道理的,啥事他都能掰出個一二三四五六來,而后再思考,噢,現在該是瞎琢磨,此后分析,最后匯總,最終形成理論。
真是……神了。
王守仁繼續道:“學生自來了西山,既教授學童,也與西山的礦工和農戶交涉,方才知道,原來他們的心里所追求的,其實并非是什麼太平盛世,也不是什麼仁政,圣人的天下大治,他們并不會去思考,他們所眼見的,是今日是否能多吃一塊肉,明日是否可以給妻兒們添置一件衣衫,我們常常說,所謂的大治,便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學生從前也是深以為然。”
“而現在,卻知道……錯了,打錯特錯,天下大治的本質,在于急民之所需,為民之所想,讀書人所想要結果,并非是黎民蒼生們所要的結果,讀書人所追求的大治,更多的乃是源于自身的需求,而非真正百姓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