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不急不慢的,報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名字,百戶所一共七十三人,每一個名字,他都記得,憑著自己的好記性,幾乎沒有拉下一人:“在他們的協力之下,臣已經可以擔保,絕對沒有任何問題,屯田所將盡力協助各地官府,進行推廣和試種。”
弘治皇帝也是很有耐心的聽著,臉激動得通紅,同時也暗暗的記下了這一個個的名字。
再抬頭,看著衣衫襤褸的張信等人。
張信等人豈會不明白,這是方百戶刻意的為自己等人請功呢?倘若方百戶想要將功勞攬在自己一人的身上,其實誰也沒有什麼話說,大明官場,不就這規矩嗎?你即便再如何流汗流血,拼了命又如何,功勞也理所當然不是你的。上官能從指甲縫里留點肉沫給你,已算是良心了。
可方繼藩卻是當著陛下的面,一個個點了他們的名字,這擺明著就是百戶大人刻意的在陛下面前為他們請功啊。
什麼沒有他們,十年二十年都不能推廣,別人不知道,可是屯田所上下心里卻都清楚,沒有他們,別人也能成,他們只是好運的跟隨了百戶大人罷了。
見弘治皇帝朝他們看來,張信等人一個個激動得不知所措,紛紛拜倒道:“陛下,這都是方百戶的功勞,卑下人等,不敢居功。”
劉健站在一旁,心里不由駭然,他盯著方繼藩,此時,有些不太明白了,這家伙……德行竟還不錯,從前不都說他缺德嗎?
英國公張懋看著這一幕,心里更是驚濤駭浪起來,他深深地看了方繼藩一眼,卻見方繼藩依舊還是那副好死不死的樣子,很欠揍!只是,雖同樣還是這表情,可張懋卻隱隱感覺到,方繼藩的頭頂竟隱隱有一圈圣光。
厚道!
弘治皇帝心里已是狂喜,說實話,現在即便他手舞足蹈,都覺得是再正常的事!
拼命地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弘治皇帝卻別有深意的看了方繼藩一眼,道:“這麼說來,他們才是首功?”
“臣是個誠實的人,所以他們確實才是首功,至于微臣,在這紅薯的種植和培育過程中,其實也沒出多少氣力。”
倘若是別人,當然急于希望向皇帝夸大自己的功勞了。可方繼藩很清楚,這功勞很大,足以容得下所有人雨露均沾了,既然如此,倒還不如展現一下本少爺的人格魅力。
自然,方繼藩說的話,也并非是全無道理的,沒有張信這些出力,這紅薯還真不可能今日就能獻上。
“呼……”弘治皇帝站了起來,背著手,來回踱步,他突然興奮地道:“祖宗保佑啊。”
“……”
“傳旨!”在祖宗保佑之后,弘治皇帝斬釘截鐵地道:“羽林衛屯田百戶所,升為屯田千戶所,方繼藩為千戶,張信為副,其余人等,各破格加官一級。張信輔助方繼藩有大功,此功不亞于殺賊,敕為豐城伯,總旗官楊達、張彪,敕世襲千戶,其余人等,也按例封賞下去,這些人中,有妻子的,該給誥命的給誥命,該敕命的敕命,此外,在西山營造石坊,表述他們的功績!”
張信一楞。
連他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就這樣直接封伯了。
這可是世襲的爵位啊,可以子孫傳承萬代,永遠存續的。他乃英國公的幼子,按理而言,是不能繼承爵位的,雖然靠著父親的蔭庇,總能做一個官,可數代下去,便什麼都不是了。
種地……竟是種出來了個伯爵,這若是以往,只怕說破天都沒人相信吧?
張信心里激動不已,心里再大辛酸似乎一下子都得到了回報,他直接拜倒,哽咽道:“臣……謝陛下恩典。”
其余諸人也紛紛拜倒,有人甚至直接哭了,這些日子,吃了許多的苦,原以為被打發去了西山,算是倒了霉,誰知道轉眼之間,人人加官進爵,甚至將來子子孫孫都有了蔭庇。
張懋更是狂喜不已,家里又多了一個伯爵了,張家……有幸啊,仿佛一下子,這麼多年來壓在自己心頭的頑疾,一下子一掃而空。
他感激地看了方繼藩一眼,此時他還怎麼不明白?沒有方繼藩,自己的兒子怕是一輩子也別想有什麼大出息的。
此時,弘治皇帝則是看向方繼藩道:“方繼藩,你想要什麼賞賜,你盡管說來,朕無有不應。”
“……”我想要什麼?
我想封王,可我不敢說啊……
方繼藩將心里話憋在心里,很難受,咳嗽了一聲,才道:“陛下,臣世受國恩,已被陛下敕為了千戶,已是感激不盡,天恩浩蕩,哪里還敢要賞賜。”
這話有點違心,所以心,有點痛……
“噢。”只見弘治皇帝背著手道:“你既如此高風亮節,那麼再傳朕旨意,給方繼藩也立一座石坊吧,敘揚他的功績,使其美名,流傳千秋萬代。”
“……”
石……石坊。
方繼藩哭了。
所謂石坊,其實和牌坊差不多,一般的婦人,若是守貞,名揚四海,于是朝廷或官府往往會下旨造牌坊進行旌表,這牌坊光鮮亮麗,矗在家門前最顯眼之處,上頭則刻寫了該婦如何守貞的事跡,號召大家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