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丟人哪,自己這些人在陛下面前跟酒囊飯袋有什麼區別呢?
“啪……”戒尺狠狠的敲擊著講臺。
一下子,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方繼藩身上。
方繼藩表情嚴肅,他很難得的繃著臉,而不似從前那般,總是嬉皮笑臉的樣子,而是一副嚴肅的神色。
他環視了眾人一眼,隨即開口說道:“這就是格物致知。何為格物?”
王守仁雙眸已經開始發亮了。
而這一句反問,得來的依舊是沉默。
弘治皇帝開始聚精會神,他意識到,這……才只是開始。
朱厚照有點兒惱火,為自己這個恩公感到不值。
方繼藩并沒在乎眾人此刻在想什麼,而是昂著頭,很是嚴肅的說道。
“我聽說,有一個白癡,他讀了所謂的圣賢書,也跑去格物,他去格什麼呢,他去格竹,對著竹子,觀察了三日三夜,結果一無所獲!可見這樣的人,是死讀書,格物便應如此……”
王守仁臉上一紅……好像,說的是自己。找本站搜索"CM" 或輸入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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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破心中賊難
方繼藩并沒有看向王守仁,而是繼續嚴肅的說道。
“今日,我們說的是捉欽犯,要捉拿欽犯,就必須對欽犯有正確的認識,這就是‘格,眼前這個丐幫幫主,是亂臣賊子,方才那個王三,也是亂臣賊子,在這西山,有許許多多曾經的亂臣賊子,亂臣賊子是何物?他們固然不是東西。可要消滅亂臣賊子,單憑錦衣衛,只知拿人,只知嚴刑拷打,這亂臣賊子是殺不完,也抓不完的!”
他停頓了一會,清澈如水的眼眸掃視了眾人一圈,吞了一口唾沫,接著便鄭重開口。
“我今日在此給你們授課,要講的,就是這一個道理,是要告訴你們,亂臣賊子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軀,也要吃飯,他們怕疼,他們怕死,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是亂臣賊子,而想要肅清亂臣賊子,單憑廠衛不成,靠什麼?”
“圣人書上說,要靠教化,圣人說的很對,我很佩服他老人家!”
“只是……他老人家說的話沒有錯,可后世的腐儒們卻弄錯了。”
每一個人,都顯得很安靜,沒有人敢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俱是很認真的聽著。
方繼藩有些大膽,這等于是指著讀書人鼻子破口大罵了。
方繼藩并沒想太多,繼續道。
“他們以為,所謂的教化,便是對著百姓反反復復,絮絮叨叨的念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便可天下太平,這……是何其可笑的事。為人父母官,最首先的,是先讓人填飽肚子,倘若人的肚子填不飽,這歷朝歷代,多少亂臣賊子反朝廷,又有多少子欺父,兄弟反目相殘之事。因而,才有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句老話。”
“你們……”方繼藩掃了歐陽志等人一眼,見他們俱是聚精會神的聽著,嘴角掠過絲絲喜悅之色。
“都是我門生,為師,是個品行高潔之人……”
“……”
“你們即將要出仕,要為人父母官,為朝廷效命,今日這一課,便是要讓你們知道,你們既為官,就該知民,民為何物?民不是草木,不是圣賢書里的某個道理,民和你我一樣,都是尋常的血肉之軀,他們可能學問不如你們,可餓了,會死,吃飽了,看到了希望,便會溫順,這是極簡單的道理,你們明白了這一點,這官,也就好做了。
何謂好官?好官便是能像為師一樣,讓反賊變為順民。何謂庸官,庸官便是將順民逼迫為反賊亂黨。”
“這個欽犯……你們有沒有興趣登臺研究一下的?有的就上來。”
“……”
“好吧。”方繼藩搖搖頭,看來沒人上來研究,在心里嘆了一口氣,于是眼眸凝望了自己的門生,認真問道:“現在,你們明白我說的話了嗎?”
“……”
歐陽志幾人詫異的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有點后悔了,后悔生生把自己的門生們都逼迫成了木頭。
哎……
就在方繼藩嘆息的功夫,突然一個聲音道:“我明白了,大道至簡,知行合一!”
大道至簡……知行合一……
方繼藩被聲音吸引過去,頓時有些懵了,不知他腦子里到底裝著什麼。
不過以他的悟性,定是又想明白了一些事吧。
問題就在于……他想的,可能和自己想說的,是另外一回事。
管他呢。
弘治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在詹事府里讀書,卻歷來是嚴厲的學士,給自己灌輸無數的子曰、學而那一套。
似這般親自抓來一個欽犯,現身說法的,卻是前所未見。
尤其是那王三的認罪,令他沒有對這些亂臣賊子恨得咬牙切齒,居然……有一種很心酸的感覺。
他不禁唏噓起來,隨即站起身。
眾人將焦點放在了他的身上,那雙雙眼眸里俱是帶著詫異,都在想陛下的領悟力真是令人佩服。
弘治皇帝鍍步出了這學堂,外頭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弘治皇帝才從差一點窒息的咸魚味中出來。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弘治皇帝眼里有些渾濁,突是側目看了蕭敬一眼,此刻他的感觸很深,思緒也良多,他眉頭深深一挑,厲聲問道:“似王三這樣的人,天下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