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或者,方繼藩不是冒功,卻是抓錯人了。
其三,他沒抓錯人,也不是冒功,這就太可怕了,可是,他卻為何不將其移交詔獄,卻是將欽犯捉去屯田百戶所,還說,要給門生們授課,這……又是什麼緣故?
這般想來,弘治皇帝越發吃驚了,一雙明亮的眼眸滿是困惑,目光落在蕭敬的身上,很是認真的問道。
“蕭伴伴,你怎麼看?”
蕭敬是聰明人,他朝弘治皇帝笑了笑,句句斟酌著。
“方繼藩既敢這樣說,想來,有所憑借吧,奴婢一直很看好新建伯的,新建伯畢竟有功于朝廷,所以……奴婢想來,他既都以人頭擔保了,一定不敢欺君罔上吧。”
“嗯?你看好他?”弘治皇帝狐疑的看著蕭敬,連朕都看著不靠譜呢,你怎麼就看重呢?
蕭敬慢條斯理道:“奴婢確實很看重他。”
弘治皇帝將手搭在御案上,手指頭有節奏的敲擊的案牘。
“咚咚……”
隨著敲擊聲,弘治皇帝的眉頭不禁深鎖,陷入深思。
“哎……”弘治皇帝曬然一笑:“你啊,就是心太善了,不知道方繼藩肚子里,有多少鬼主意,人哪,也不能太老實。”
蕭敬忙道:“奴婢侍奉好陛下就是了,也沒必要,有什麼花花腸子。”
弘治皇帝笑了,轉而又想起什麼,凝視著蕭敬,格外認真的問道。
“可你畢竟掌印東廠,以你東廠掌印多年的經驗,覺得此事,可能嗎?”
“不可能。”蕭敬道。
弘治皇帝凝著蕭敬的目光透出幾分不解,面容里更露出無語的神色。
“可你方才還說可能。”
蕭敬笑吟吟的道:“此事,聽著是天方夜譚,可是陛下哪,奴婢覺得此事,不可能。
可奴婢也深信新建伯的人品,新建伯不是說了,人頭作保嗎?”
人頭作保……
“……”
弘治皇帝更加無語了,怔了片刻,他不禁笑了:“他的人頭能有幾斤幾兩,這小子,盡胡鬧,不理他。”
語罷,他便將奏疏放下。
蕭敬還是太老實,不肯背后說人壞話啊,不過他透出來的意思,卻是再明顯的不過了。
既然看著不靠譜,自然也就不指望上方繼藩了。
他玩累了,自然乖乖去給朕屯田去,這家伙剛剛立了功,就容忍他,胡鬧一下。
于是弘治皇帝道:“廠衛這兒要加緊了,再拿不住人,朝廷的顏面何存,一個丐幫幫主,就這般的棘手嗎?朕看哪,不是一個欽犯棘手,是你們的還不夠盡心。”
蕭敬拜倒:“奴婢萬死。”
…………
這件事,暫時在弘治皇帝心里放下。
可他的性子,便是如此,一旦心里擱了事,雖是決心不去過問,卻總是有些放不下。
次日清早,弘治皇帝照例到了暖閣,預備召問大臣,剛剛落座,案頭上,已有廠衛送來了一日的奏報了。
他拿起來,廠衛這兒還是令他失望,依舊……沒有欽犯的消息。
弘治皇帝皺眉,沉思了片刻,便又想起了方繼藩昨日所說的拿住了欽犯。
猛地,弘治皇帝張眸,朝身旁的宦官開口道:“召蕭伴伴來。”
蕭敬還未當值,一聽到弘治皇帝召喚,哪里敢怠慢,匆匆趕來,人剛進暖閣,便氣喘吁吁道:“陛下有何吩咐。”
弘治皇帝點了點案頭的奏報,眉宇輕輕挑了起來。
“東廠還沒有音訊?”
蕭敬壓力有些大:“怕是快有眉目了。”
“那就是沒有了!”弘治皇帝臉色有些不太好看,這已經第十七天了。
十七天過去,京師都讓你們翻過來幾次了,還沒有消息。
“方繼藩所謂捉拿住的欽犯,有消息嗎?”弘治皇帝凝視著蕭敬。
蕭敬一下子沒了底氣,只好如實交代。
“陛下,他說今日要在西山授課,教授什麼道理,想來,他所說的欽犯,至少得明日才能送至詔獄,到時,那欽犯是人是鬼,便一清二楚了。”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卻又抓住了關鍵的信息,忙是問道。
“捉了欽犯和授課什麼關系?”
“不……不知。”
是男人,最討厭的就是說不行!
蕭敬不是男人,所以對此無所謂。
而作為東廠掌印,不知二字說出來,實是有點兒羞愧了,東廠的職責,就是刺探所有的情報,結果陛下問起事的時候,你說不知……
弘治皇帝突然站了起來,淡淡開口說道:“擺駕,去西山,朕想知道,他到底要授什麼課,他不是很會教授弟子的麼?”
“……”
蕭敬愣了一下,焦慮的勸弘治皇帝。
“陛下,此時若是大張旗鼓去西山……”
弘治皇帝是百爪撓心啊,那方繼藩這兩日做的事,實在太詭譎了,這滿肚子的疑問,卻尋不到答案,實在是放心不下。
弘治皇帝朝蕭敬壓了壓手,示意他不用多言。
“去看看也好,還有,傳旨,也讓太子去見識見識,讓太子看看,方繼藩是怎麼教徒的。”
“傳旨內閣,讓幾位卿家,今日不必來暖閣見駕了。”
“去布置吧!”
一連串的旨意下達。
蕭敬卻知自己阻攔不住,便磕了頭:“奴婢遵旨。”
…………
西山這里,早已變了新的模樣。
一個個暖棚,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之處。
礦山之下,是一個個小村落似的建筑沿著山腳起伏。
挖礦的礦工,屯田百戶所的校尉,還有招徠來的許多流民,現在都進行了安置,靠著村落不遠,是一個制造玻璃的工坊,那兒豎起了煙囪,煙囪上烏煙滾滾,直往空中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