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志坐在高頭大馬上,激動的熱淚盈眶,前頭銅鑼開道,此后打著一甲第一名、千秋恩榮之類的牌子,歐陽志想到了當年自己的成親的時候,也是這般高頭大馬,也是這般豪氣干云。
往來之人,無不稱羨,過往的官吏,紛紛跪拜在御道旁,而他,招搖過市,此等榮耀,絕無僅有。
若非恩師,自己何至有今日啊。
一時間,歐陽志觸景生情,看著那御道不遠處巍峨的紫禁城城墻和鐘鼓樓,激動的潸然淚下。
緊接著,便是宮中設宴,宴請新科進士。
這宴請,其實就是走一個形式而已,很多時候,皇帝只是來一遭,接著便走了。
誰愿意跟你吃飯來著?
可弘治皇帝興趣盎然,領著內閣大學士們至謹身殿(之前寫成太和殿,抱歉),坐定。
眾進士起身,行禮。
弘治皇帝環視了眾人一眼,便笑吟吟的開口說道:“都平身吧,卿等都是棟梁,不必多禮。”
眾人坐下。
歐陽志、唐寅、劉文善因名列一甲,所以坐在最首的位置。
弘治皇帝那威嚴的目光落在歐陽志身上,相比于其他人的激動,歐陽志的沉穩給了他極深刻的印象。
這個青年人,真是罕見啊,竟是如此的沉穩。
弘治皇帝心里感慨著,下一刻便笑吟吟的開口道:“歐陽卿家。”
安靜……
過了一會兒,歐陽志才慢了半拍:“臣在。”
弘治皇帝忍不住拍著大腿叫好,真真是深藏不露,此人有大將之風,說話老成持重不說,朕喚他時,他面色不改,這般不急不躁,真是古之賢臣的風范。
方繼藩……教徒有方。
真是好呀。
弘治皇帝很是滿意,連連點頭,面容里透著笑意。
“卿為狀元,朕在此賜宴,卿為何不見喜色?”
歐陽志又頓了一下,才徐徐開口回答道:“臣不會因為酒肉而喜。”
弘治皇帝眼睛發亮,面容里透著色彩,此言甚得帝心。
他挑眉,饒有興趣的追問歐陽志:“那麼,卿為何而喜?”
歐陽志頓了片刻,目中沒有一丁點波動。
說實話,這樣的人若是在放在后世,直接關進精神病院也沒啥夸張的,可偏偏,在這里,在今日這場合,和其他驚喜、錯愕、惶恐的人相比,就極難得了。
歐陽志想了想,便如實回答。
“恩府喜,臣則喜,恩府不喜,臣惶惶不可終日。”
“…………”弘治皇帝又是一愣,這個回答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令他很是詫異。
隨即,目光與一側的劉健對視,他能感受到,劉健目中的欣賞。
而弘治皇帝……也是欣賞到了極點。
恩府高興,他就高興了,恩府不高興,他便惶惶如喪家犬,這是什麼,這是尊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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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君憂臣辱
尊師、孝親、忠君,在圣人的學說里,這是血肉相連的。漢時推薦人才,叫做舉孝廉,也就是說,一個人若是孝順的過了頭,其實也可以做官的,為什麼呢?
因為一個孝順的孩子,他總不會太壞,勢必,他也會忠君,會尊師。
同樣的道理,在人們看來,一個尊師的孩子,也總不會太壞,他一定會是一個忠臣,一個孝子。
此言,甚得弘治皇帝之心,他對歐陽志,愈發的欣賞起來,嘴邊噙著笑意:“那麼,朕來問你,朕與汝師,孰輕孰重?”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滿殿默然。
不得不說,這個問題挺下賤的。
大抵的效果就是,我和你MA一起掉進水里差不多。
簡直就是喪心病狂,臭不要臉了。
可顯然,弘治皇帝想要試試歐陽志,主要是這個青年人,實在是穩重的過了頭,而今出了這麼個刁難的問題,想來,他會無措吧。
只是,弘治皇帝卻是錯了。
歐陽志依舊還是定了片刻,很是堅定回答道:“陛下,臣師更重。”
弘治皇帝聞言不由的微微皺眉,雙眸里透著幾分困惑。
許多人都詫異起來,他們既欽佩歐陽志的穩重,可對他如此大膽的回答,也都倒吸了一口氣。
莫非,你歐陽志還想不忠不成?
弘治皇帝倒并沒有責怪歐陽志,只是覺得,歐陽志的回答,不甚令他滿意罷了。
他將手搭在案牘上,盡量讓自己表現的很淡定,嘴角輕輕一扯,便淡淡開口說道:“看來,朕是不如卿家的恩師了。”
語氣里透著幾分失落。
“自然。”歐陽志想了想,答道:“因為恩師教導臣‘君臣之禮’。”
方才還略顯失望的弘治皇帝詫異了,只短暫的沉默之后,便又大笑起來:“方繼藩果然不同凡響啊。”
這個回答,幾乎可以給滿分了,師和君誰重要?是師。
師為何重要,因為師教導自己要忠君啊。
所以……兩者兼顧,絲毫沒有紕漏。
劉健站在一旁,也是笑了,似乎他對歐陽志的興趣,更濃厚一些。
雖然李東陽一直都在夸獎王守仁的好處。
而謝遷卻因為是浙江人,所以對半個同鄉,卻極有才情的唐寅有好感。
劉健突然道:“歐陽志,你聽說過丐幫嗎?”
歐陽志輕輕點頭。
“聽恩師說過。”
他三句話都離不開恩師。
劉健笑了,卻不露聲色道。
“丐幫猖獗,心懷不軌,你既聽你恩師說過,那麼,可知陛下限令十日之內,捉拿賊首,可至今,廠衛依舊徒勞無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