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詹事府高臺上的李朝文徹底懵了,他早已淋成了落湯雞,小心翼翼地自高臺上的扶梯攀爬而下,踉踉蹌蹌地踩著水洼,剛剛落地,舉目四望,便見太子殿下冒雨站著。那些東宮中的屬官、宦官,紛紛拜在朱厚照的腳下,口里說著殿下千歲之類的話。
李朝文渾渾噩噩的,目光在搜尋著什麼。
終于,他發現了屋檐下的方繼藩。
方繼藩一看要下雨了,想著自己的衣衫別淋壞了,便去屋檐下躲雨了。
相比于這位師叔的精明,其他人就顯得蠢了一些,站在雨中,似乎都在享受著雨水帶來的快感。
李朝文一深一淺地走到了屋檐之外,噗通一聲,紅著眼睛跪倒,口里發出了嚎叫:“師叔……”
他服了。
真的服了,徹底的服了。
別人或許不知內情,可他李朝文卻是再清楚不過這內情是什麼。
自己哪里會祈雨,這都是裝神弄鬼的。
可這祈雨的日子,是師叔選定的。
這還不明顯著的嗎?雨……和師叔有關。
師叔道法超群啊。
自己……是跟對人了。
有了師叔,那張朝先算個屁,一根手指頭都能掐死他了。
李朝文噗嗤噗嗤的喘著粗氣,明明他年過四旬,老大不小了,可臉皮卻是奇厚,此時心悅誠服地拜在年輕輕的師叔腳下,一丁點的違和感都沒有。
“師叔的救命之恩,弟子銘記在心。”
說著,眼睛已通紅,淚水混合著雨水落了下來。
就在一天前,他還陷入了絕境,那大師兄非要踩死他不可。即便是在一個月前,他又算什麼呢,在龍泉觀里,什麼都不是。
可是今日……師叔反掌之間,扭轉乾坤,從今日起,他吃香喝辣,何懼一個張朝先?
他激動得又在水洼里磕了個頭:“小道自幼無父無母,是師父將我拉扯大,可今天,師叔就是小道的再生父母,縱為師叔之犬,也心甘情愿。”
這是效忠了。
這位師叔輩分又高,在朝中還有人,和太子殿下交好,竟還能求雨,道法高明,深不可測,做他的狗,真的很幸福啊。
“……”
“口諭,陛下有口諭!”
在這大雨之下,一個聲音,打破了這里的和諧。
卻見一個宦官冒雨而來,渾身早如落湯雞,卻是扯著嗓子道:“陛下有口諭,太子殿下,新建伯立即入宮覲見,不得有誤。”
聲音之中,夾雜著粗重的呼吸,顯然跑得很急。
朱厚照樂了。
他很享受現在的感覺。
很有成就感,這一次,似乎再沒有人將他當孩子,所以他任大雨傾盆淋在他的身上,也愿多享受一會兒楊師傅和王師傅跪在自己腳下,稱頌自己的感覺。
以往的時候,任何父皇的召見,都讓朱厚照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可今天……
他昂著首,挺著胸,雄赳赳氣昂昂,猶如凱旋得勝的將軍,聲音略帶激昂地道:“老方,咱們走,進宮!”
車駕出了東宮,便看到遠處的街巷,似乎烏壓壓的還有許多人,朱厚照掀開簾子,聽到了遠處的沸騰和喧鬧,雖不知他們在呼喊著什麼,卻也能猜出一些。
他發自內心的笑著,這種感覺,只有在夢里,才能夢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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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太子賢明
暖閣。
外頭的雨水,猶如水簾雨幕。
弘治皇帝負手,焦灼等待。
這兩個家伙,還沒有來?
弘治皇帝氣的牙根癢癢的。
可轉而又駐足,不禁有些擔心,這麼大的雨,地面上這麼多積水,此時召他們入宮,是不是太為難他們了,不會……出什麼事故吧。
他坐下,已有宦官來回的飛報自東宮的情況了。
方繼藩和朱厚照肯定是坐著車駕入宮,到了午門之后,要步行。而刺探情況的宦官,卻是飛馬至紫禁城,再小跑著進宮。
所以,他們的速度更快一些。
見一個小宦官渾身濕噠噠,冷的顫顫的入閣道:“陛下,奴婢有奏。”
弘治皇帝微微皺眉。
太子和方繼藩,這般入宮,豈不也淋成了落湯雞,是否格外開恩,準他們坐著車駕入宮。
他們畢竟……還是孩子啊,正在長身體的時候。
可這念頭,轉眼之間,就消失不見。
不可!不能慣著他們。
方繼藩的門生,考了二甲進士,還被打的死去活來呢,求了雨就了不得了?就給這麼大的關照了?從前就因為這太子過于寵溺,才飛揚跋扈,成日惹事生非,這都是慣的!
于是,他氣定神閑,看了一眼左右跪坐的劉健、李東陽、謝遷,以及蕭敬和牟斌。
五人默然無聲,有點發懵。
到了他們這個層次的人,顯然不認為,大明真有仙人幫助,倘若這世上真有呼風喚雨的仙人,先帝怎麼會煉了這麼多年的仙藥,結果還是駕崩了?若有人真可以做到呼風喚雨,那還要自己做什麼?請個人來呼風喚雨,不就國泰民安了嗎?
可事實,就在眼前。
世上,當真有此巧合嗎?
所以,眾人都看向來奏報的宦官。
“說!”
弘治皇帝急切的道。
“求雨的道人,叫李朝文,乃方繼藩師侄……”
這個,弘治皇帝事先知道,不過這個叫李朝文的道人,弘治皇帝早就忘了。
“到了午時,雖是李道人做法,可雨水依舊顆粒未下,太子殿下,突然滔滔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