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方繼藩的五個門生,起的很早,他們早知道師公要遠行,作為孫子,啊不,師孫,怎麼能不來相送呢?
唐寅諸人,拜下行禮:“師公,慢行。”
方景隆嘆了口氣,拍拍他們的肩,感嘆地開口說道:“你們……辛苦了。”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啊,想想這些讀書人,挺為他們難受的,一入方家深似海,其中的艱辛,也只有方景隆懂。
五個門生,俱都木然。
此時聽一旁的腳力過了棧橋,一面低聲道:“聽說新建伯,就是那個新敕封的那個,據聞立了大功的那個,和太子殿下,要明日祈雨呢。”
“真能下雨?”
“你看這天象,能下雨嗎?”
“下不來雨,豈不成了笑話?”
“噓,慎言。”
……
他們聲音不高,方景隆卻是聽了個清楚,老臉不禁一紅,心里頓時很不好受。
這是要被人看笑話了嗎?
思忖間,他不禁看向唐寅幾人,目光一一從他們臉上掃過。
本以為他們會和自己一樣,可五個門生,卻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似乎沒有受一丁點的觸動!
方景隆暗暗點頭,這幾個家伙,了不起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有大將之風。
“走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京師,毅然決然的上了棧橋,留給五個師孫一個寬大的背影。
…………
遠處,方繼藩遙遙眺望著碼頭,尋覓著父親的船,那船已離了碼頭,朝著下游游弋。
其實方繼藩早就起了,只是見不得那種父子相離的場面罷了,看著那船去遠,方繼藩吸了口氣,抬頭看天。
天依舊是晴空萬里,方繼藩不由心虛,在心里暗暗問道。
這會下雨嗎?
如此一想,他又覺得自己太過婆媽了。
這個時候才不管那麼多呢,到了這個地步,要相信自己。
最重要的是,要對自己的師侄有信心!
次日一早,晨曦初露,方繼藩就趕到了詹事府。
朱厚照呢,卻捧著一本歷書發呆,見了方繼藩,連忙朝他招手:“不對呀,不對呀,今日不是吉日啊。”
要知道,祈雨是要選擇良辰吉日的,朱厚照顯然又沒信心了,撓著頭,一張臉比苦瓜還苦,這歷書上分明寫著——大兇。
方繼藩看著一臉焦慮的朱厚照,不禁開口安慰他:“不怕,不怕,我們這是佛系祈雨。”
“……”朱厚照突然臉色變了,手中的書也被他扔掉了,一雙晶亮的眼眸睜得老大,瞪著方繼藩,更有種要掐死方繼藩的沖動。
“你這到底是道系還是佛系,你要害死本宮呀!”
方繼藩連忙朝朱厚照退了幾步,英俊的面容里露出幾分淡淡的笑意。
“我們這是佛道雙修,殿下,趕緊,要開始了。”
朱厚照有一種上了賊船又下不來的感覺。
他在心里咆哮,這是要被坑死的節奏了!
在詹事府的高臺之下,幾乎屬官們和宦官都來了。
以楊廷和、王華為首的屬官抬頭,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高臺,還有高臺下,那個哭哭啼啼被五花大綁的李朝文。
他們的內心,是崩潰的。
劉瑾等人,則顯得很好奇,太監嘛,都比較信這個,捂著嘴低聲竊竊私語。
其實何止是在這東宮之內,便是在東宮之外,也早已是人滿為患,不少人隔著高墻,遠遠眺望著那詹事府里的高臺。
據說……到了午時,就要開壇做法,到時,祈求神明,降下甘露。
因而,不少看客都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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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風雨欲來
朱厚照和方繼藩到了高臺之下。
便聽李朝文在那滔滔大哭,簡直半點修道之人的風度都沒了。
方繼藩翻了個白眼,上去就是踹他一腳,一雙清澈的眸子瞪著他,很是生氣的怒斥道。
“有沒有出息,虧得你也是我的師侄,丟人現眼。”
李朝文立即止住了哭聲,不禁深吸一口氣,似乎已知道,到了今日這個地步,左右都是一個死了。
他抽泣著,抬頭看了看天,只見太陽依舊火辣辣的,甚毒。
這樣的天怎麼會有雨!
自己恐怕死也……
李朝文又失魂落魄的起來,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似乎也明白,只能拼一拼了。
終于在方繼藩的示意下,后頭的一個禁衛給他解了綁,宦官們匆匆給他換上了道衣和桃木劍。
倒是有好心的禁衛官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低聲安慰他:“莫怕,神明在上,會保佑……”
李朝文感激地看了禁衛一眼。
方繼藩耳朵尖,心里不禁煩躁,太子殿下的組織能力不行啊,時辰都要到了,還有這麼多紕漏,便看向那安慰李朝文的禁衛,冷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禁衛只好苦著臉道:“卑下肖靜騰。”
方繼藩樂了:“這名兒好啊,大吉大利,肖靜騰,我很欣賞你,來來來,將他綁起來,吊在壇下,求不下雨,將他燒了祭天。”
“啊……”肖靜騰一聽,差點要昏厥過去了,連忙顫聲求饒:“我有八十老母,下有……”
方繼藩怒了,冷著臉發令:“吊起來!”
周遭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方繼藩則抱著手,沒有做聲,一副絕不容情的樣子。
可內心深處,方繼藩卻知道,他這樣做是有必要的!
這是方繼藩想到的一道保險啊,肖靜騰乃是禁衛武官,到時真要求不下來雨,太子殿下震怒,肯定當真要將李朝文燒了,可一個禁衛武官也吊在高臺上,就不同了,到時得到命令的禁衛們肯定會想盡辦法求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