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的臉不由自主的便拉了下來。
徐經跪著,低下了頭:“恩師,學生……學生……”
方繼藩雖然也知道,說不定皇帝還真就喜歡這等‘高論’,可是……其他的門生,都乖乖的依著自己的想法答了題,你徐經是什麼意思,反了你還?
徐經一看恩師面上不喜,頓時落淚了。
他嚎哭道:“恩師的教誨,學生是一句都不敢忘啊,只是學生又害怕考得差,到時被恩師責罰,學生會試和師兄們相比,實是不堪入目,給恩師丟人了,心里只想著,殿試上,無論如何也要給恩師爭一口氣,學生以為,恩師固然是見識廣博,非尋常人可比,可這畢竟只是考試,并非實際,所以……所以……”
徐經是個愛耍小聰明的人。
這一點……方繼藩覺得并不太像老實本份的他,方繼藩掃了歐陽志等人一眼,歐陽志也拜下,道:“是啊,恩師,徐師弟也是為了給恩師爭一口氣,并沒有其他的意思。”
“恩師……”唐寅等人一個個拜下。
方繼藩不得不說,這家伙,拜入門墻之后,似乎幾個師兄都被他給籠絡了。
此人的性格……方繼藩卻冷哼一聲,齜牙道:“在這跪著,跪三天三夜再說。”
其實,最終殿試的成績,方繼藩也是拿不準,可他不喜歡徐經耍小聰明,雖然方繼藩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可內心深處,卻是三觀奇正,當然,這或許也可能是徐經的優點,只是這又如何呢,我是你爹,啊,不,我是你的恩師,讓你跪,你就跪著。
徐經倒是不敢頂撞,悲憤地朝方繼藩磕了個頭:“學生……謹遵師命。”
唐寅諸人,噤若寒蟬,倒不甘再求情。
…………
潼關,這里乃是關中的東大門,歷來乃是兵家必爭之地。
不過而今大明一統,這潼關除了在明初時進行了修葺之外,歷經了百年之后,這里的關隘和建筑早已斑駁,不過因為經常有商賈出入,因而沿街倒還算熱鬧。
卻在此時,關門竟異常的開了。
以往的時候,關門只開一個時辰,要出入關門的人,都需事先在關隘前等待。
除非……遇到了特殊的情況。
只見,今兒這關門一開,瞬間一匹飛馬入關,卻不停歇,而是直接沿著中道,筆直的穿越關城。
與此同時,那馬上的人大喊:“大捷,大捷,貴州大捷……官軍殺賊五千余,拔寨無數……”
這是自西南急遞鋪的快報。
為了緊急傳遞消息,他們沿著驛道,自云貴入川,再出漢中,入關中,一路向著京師日夜不歇的狂奔。
一般情況,尋常的捷報是不會如此大張旗鼓的,除非……事先有所交代。
遠在貴州的巡撫王軾早有交代,這一路,為了振奮軍心民氣,沿途若遇到集鎮,需唱報捷訊。
“大捷了……”
許多人聽罷,個個低聲議論起來。
貴州的事,距離潼關實在太遠,可這捷報傳來的訊息,卻還是足以在這里泛起一些浪花。
而很快,那快馬卻已遠去,消失不見蹤影。
…………
次日一早。
弘治皇帝在卯時前,便已早起,今日他穿了朝服,擺駕暖閣,坐定之后,劉健三人便到了。
三人向弘治皇帝行了禮,落座。
弘治皇帝抖擻起精神道:“三百多個貢生,策問答卷俱都在此,朕與諸公同閱吧。”
劉健頷首點頭:“陛下出此題,恐有什麼深意吧?”
弘治皇帝卻是苦笑搖頭道:“本來朕倒是想借此機會,問一問這干旱的事,不過朕所擔心的是,讓貢生們輕易猜出了考題,可思來想去,若是隨意出題,卻又不妥。眼下貴州的叛亂已持續了這麼久,可謂是尾大不掉,朕心里也委實不安啊,這樣拖延下去,不但朝廷靡費無數錢糧,任由云貴糜爛,遲早怕會引出更大的麻煩……”
弘治皇帝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云貴的叛亂,對于朝廷而言,雖是麻煩,卻也并不致命。
而致命之處就在于,貴州的叛亂需要彈壓的同時,卻因為冬季的漫長,以及各處的河水泛濫以及干旱所導致的糧食減產一同爆發,最終拖垮了朝廷的財政。
弘治皇帝倒是又把話題轉到了正事上,道:“好好閱卷吧,倒要看看,這貢生之中,是否當真有經世之才。”
劉健等人也不禁振奮起精神,對于晚生后輩,他們也有著極大的興趣。
更何況,陛下提及到了云貴的叛亂,也令他們心里沉甸甸的。
君憂臣辱啊。
暖閣里安靜了下來,一封封的策論,由君臣們交叉的檢閱。
不過……這些卷子,大多并不出奇。
其實這也難怪,雖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可實際上呢,絕大多數讀書人中的佼佼者們,卻將自己的半生都放在了八股上,畢竟,只有八股作的好,才有機會一路過關斬將,策論,這是殿試的事,其實太過遙遠了。
相比于會試時的八股文,這策論的答卷,許多的答案都是慘不忍睹,這些貢生,其實無一不是優秀的讀書人,可因為思維的局限,平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著圣賢書,所以除了賣弄文采之外,里頭的策問,多是假大空占了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