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觀的齋堂價格如此高昂,到了災年,也絕不肯減少地租,這說明什麼?根據本少爺的判斷,倘若執事的人乃是普濟真人,以我和普濟真人的交談后的感覺,深信他斷然不會如此做。既然如此,那麼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普濟真人已經不管俗事,龍泉觀的經營已交給弟子們打理了。”
王守仁豎著耳朵,幾乎一個字都不敢遺漏。
方繼藩繼續道:“可你看那觀中的道人,卻很奇怪,許多年長的道人,穿著樸素,苦哈哈的模樣。可是呢,一些年輕的道人,卻是油光滿面,便連道袍,竟也是用綢子做的底料,你不覺得奇怪?這又說明什麼?這便說明,普濟真人將俗事早早交給了他的弟子,可是呢,卻并非是第三代‘朝’字輩的弟子共同打理,而是這權力獨攬在了一人身上,因為只有如此,其他‘朝’字輩的弟子才顯得寒酸,既然有一個師兄獨攬大權,他最提防的,反而是自己的師兄弟了,因為這些人是自己的同輩,豈可不有所防范?
因而,他的親信反而多是一些輩分不高的弟子,因為只有如此,他既可借由這些人控制整個龍泉觀內外,又不擔心這些弟子掌握了權力,而動搖他的地位,這才是年長弟子樸素,反而是某些第四代的‘天’字輩卻成了龍泉觀骨干的原因。”
方繼藩看著王守仁一臉認真的樣子,道:“所以聽說唐寅被人揍了,我本不在意,可后來聽說龍泉觀竟有萬頃良田,我便毫不猶豫上山,做了那普濟真人的師弟,接著便說餓了,去了那齋堂,去齋堂的目的,其實就是去揍人的啊,不揍人,怎麼能把那個張朝先引出來?”
“引出張朝先,那一切就好辦了,令他騎虎難下,教他威信蕩然無存,這是為了亂他的心。他的心亂了,被我突然奇襲,勢必想草草了結此事,他越是巴不得想要了結,我偏不遂他的愿,接著強迫他罷黜王天保,再接著,又強迫他不得不接受李朝文來執掌齋堂。”
方繼藩的心情顯然很好,整件事情都很有耐心的給王守仁說個清楚。
“你知道為什麼是李朝文嗎?因為我看他寒酸,且年紀不小,想來定是朝字輩的弟子,是張朝先的師兄弟,選擇他的目的,不是因為看好他,而是要讓他無路可走,他深知自己執掌了齋堂,而且還是我這羞辱了張朝先的師叔推薦的,往后勢必就成了張朝先的眼中釘,張朝先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這李朝文就如一個落水之人,被我斬斷了后路,那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只有破釜沉舟,死死的抓著我這師叔,和張朝先奮力一搏了。”
“你看,李朝文就是我的一枚棋子!我成了龍泉觀的師叔,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個吉祥物而已,噢,吉祥物你知道不知道,就如那道觀里的泥像一樣,看著尊貴,實則,卻對觀中一點用都沒有。而現在,通過了李朝文,本少爺便算是真正的進入了龍泉觀的這場棋局中了,只要張朝先出局,那麼整個龍泉觀的萬頃良田,便可任我擺布,李朝文,不過是一個可控制的玩偶罷了。”
“這叫什麼,這就叫知行合一,心里有自己對萬物的看法,便放手去實踐,通過自己行為,來實踐自己的愿望,再通過自己對萬物的理解,從而去實踐自己要做的事,這兩者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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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既為自己,也為蒼生
這算是王守仁糾纏了方繼藩這麼久,方繼藩對他最有耐心的一次。
聽完方繼藩的話,王守仁毫不意外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顯然此時比剛才更令他感到吃驚。
“你如此費盡心機,到底是為了什麼?你所追求的,又是什麼?”王守仁深深地盯著方繼藩。
看著王守仁執拗的樣子,方繼藩先是抿嘴一笑,而后大義凜然地道:“吾平生所愿,既為自己,也為蒼生。”
王守仁的眼眸猛地一張,追根問底道:“到底是為了自己,還是蒼生?”
方繼藩瞪了他一眼:“以我的人格,蒼生更多一些。”
王守仁的臉色頓時像吃蒼蠅一樣,他不是方繼藩那種啥事都能演得跟真的一樣的人。
所以方繼藩一眼便洞悉了他的異色,冷笑:“怎麼,不信?”
“我……”王守仁艱難地道:“信。”
方繼藩搖搖頭,悲劇啊……
“你不信!”方繼藩看著王守仁,戳破了王守仁的謊言。
“不過……你信不信與我何干呢?”方繼藩撇撇嘴,背著手,一副不屑于顧的樣子。
鄙視他。
…………
方繼藩這兩日只顧著關照他的番薯,所以一直躲在西山里,想到大規模的實驗田地有了希望,而大量的番薯秧苗開始培植。如今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雖是眼下大旱,方繼藩卻總是傻傻的直樂,待在暖房里,齜牙。
開心。
這表情看在王金元的眼里,心里頭不知啥滋味,自己的后半生全靠方公子了,雖然方公子又是挖煤,又是種瓜,噢,還試產了琉璃,這等無色的琉璃,已出了成品,王金元親眼見過,真是驚為天人,只是可惜,無論有多少的驚喜,可看著這位方家公子的樣子,王金元……卻總覺得不靠譜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