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謙虛地道:“哪里,哪里,我可不這樣認為,想來一定是師尊看走了眼。”
喻道純卻是很認真地道:“胡說,師尊修道兩甲子,他的修為,如何會看走眼?你不要謙虛。”
方繼藩抿著嘴,便不吭聲了,心里說,我可是謙虛過了的啊,是你自己非要夸我,可不能怨我來著。
此時,喻道純深吸一口氣,似乎已打定了主意:“師尊自奉張天師道旨,來京師設觀,將這正一道在北地發揚光大,龍泉觀自此香火鼎盛,這是大功德。師弟既是師尊的弟子,不如也入道門,一同修行?”
他對方繼藩的身份,一丁點都沒有懷疑,反而是方繼藩說自己不曾有人指點,他才起疑呢。
要知道,那本《道德真經集義》,他深深的感受到,那確實是貫徹了他那師尊對道德經的許多觀點,也難怪他一看《道德真經集義》,頓時便驚為天人!若說方繼藩不是傳承了師尊的衣缽,喻道純將腦袋砍下來給人當球踢。
喻道純極為認真地道:“我龍泉觀一脈,出自龍虎山正一道,恩師過江北上,在北方弘道已有百年,師門傳襲,也歷經四代,弟子以大道朝天字輩沿襲,譬如師尊,便是大字輩,道號之中,有個大字,吾與汝幾位師兄,俱為‘道’字輩,其下的徒字,則為‘朝’字輩,至于徒孫,則為‘天’字輩。汝既得恩師衣缽,便是貧道師弟,我當修書稟明龍虎山上師真人,請他為汝賜下符箓,再上奏禮部錄道司,為師弟頒下道牒。你我同門,又是師兄弟,也同為道字輩,自此之后,你的道名,不妨叫‘方道藩’,如何?”
他很是真摯地看著方繼藩,心里思緒萬千,想著此人,乃是恩師遺留下來的親傳弟子,若能使其歸入道門,怕是能了了師尊平生之愿。
何況,方繼藩得到了師尊親傳,寫下《道德真經集義》,小小年紀就如此不一般,難怪師尊說他骨骼清奇,若是師弟能歸入道宗,實是天大的好事。
他是化外之人,一直都在城外的道觀里清修,對于方繼藩,其實了解得有限。可這同門的情誼,他卻是最看重的。
只是……
方道藩?
方繼藩這下子就更懵逼了,你特麼的不是逗我嗎?讓我來作老道士?
方繼藩張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一身古樸,須發皆白,頭上只挽了亂糟糟發髻的喻道純。
方繼藩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便連忙道:“不可,不可,我只是幸運得了危道尊的一點指點而已,這道士,我是萬萬不做的,我爹若知道,非要打死我。”
方繼藩不知道遠在數十里外的爹被自己拿出來擋槍,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不過無所謂,坑的就是他。
喻道純則是固執地道:“師弟,此乃師尊的心愿,何況你天生慧根,注定了與道門緣分不淺,怎可拒絕?”
方繼藩只一味的搖頭,搖得淚珠都快出來了,做道士,這不是要了他的命嗎?
看著方繼藩一個勁的拒絕,喻道純頓時面帶失落,禁不住的,又是垂淚,他心里更大感慨是想不到還能得到恩師的消息,滿心都是悵然,而這師弟,不肯歸入道門,就更加是遺憾的事。
只是這等事,還真是不可以強求啊。
于是苦笑道:“或許機緣還未到吧,師弟,哎……”
方繼藩見他看自己的眼神,心里不禁有點發毛,這個眼神他確定過了,和逼良為娼的老鴇沒什麼不同。
方繼藩被看得心頭直感慌亂,于是忙道:“我在城中還有一些俗事,告辭,告辭了。”
說著,舉步便走。
只留下一臉發蒙的喻道純,這位師弟,似乎對道門有所誤解啊,怎的,他這麼害怕嗎?
一想到如此,一個如此骨骼清奇,得到師尊傳承的少年人,竟是避龍泉觀如蛇蝎,喻道純心里不免更難過了。
只是……強扭的瓜……不甜哪。
可惜,可惜了……
他沒有阻止,只是看著方繼藩的背影,心中凄然。
心急火燎逃脫的方繼藩自三清閣中出來,一路回了邱祖殿,便見幾個門生依舊等在這里,連那王守仁也在。
卻見唐寅有點衣冠不整,幾個人低聲說著什麼,嘰嘰喳喳的,一見到方繼藩來了,便立即住了嘴。
方繼藩見他們臉色有異,沒好氣道:“怎麼了?”
唐寅忙道:“無事,無事。”
可方繼藩看幾個人臉色都乖乖的,便皺起了眉,這真是是無事的樣子嗎?
倒是王守仁道:“方才出了一點小爭執,我等聽說這里的齋菜不錯,因而便想去嘗一嘗,那伙頭道人竟要收每人一兩銀子,等上了菜,這菜中竟還有葷腥,想來唐年兄有些不忿,所以多嘴了一句,說竟是假道人,于是便和伙頭道人爭執起來,他們罵學生人等為酸秀才,這里道人多,所以難免推搡了一下,倒也不打緊。”
唐寅的臉色有點白,低著頭道:“是學生的錯,學生其實也知道,正一道是可以吃肉的,只是不忿他們竟每一客收一兩銀子罷了,所以……”
才子就是才子啊,骨子里就有點兒不肯服輸的氣概。
歐陽志三人,是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