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冬天長出來的瓜,雖然稀罕,可以讓人解饞,卻想就此讓人掏腰包,卻還有難度。
來年的時候,隨著西山大規模的種植,瓜果的價格肯定會暴跌一波,可方繼藩的預想之中,定價肯定還是屬于奢侈的范疇。
可要讓人買這等奢侈品,卻必須賦予它不同的意義。
幸好,朱厚照種瓜的事,顯然,陛下嫌丟人,已經讓詹事府的人禁口了,知道的人不多,就算有曉得內情的人,也不敢說。
方繼藩放下西瓜刀,清了清嗓子才道:“此瓜種之于西山。”
張家兄弟還在啃著瓜皮,顯然不肯浪費,一聽到西山,身子頓了一下。
“噢?西山?”百官們各自神色有異,捋須相互對視,覺得更加蹊蹺:“西山在這嚴寒之日,也能生出瓜嗎?”
“怎麽不可以?”方繼藩振振有詞地道:“你看,西山不是還生出了煤嗎?而且還是可以燒的煤。”
張鶴齡突然覺得心口有一丟丟的疼,不過……手中的瓜還是不能浪費,繼續啃著瓜皮。
“可是……這和嚴寒之中生出瓜來,又有什麼關系呢?”
方繼藩笑了:“因為那西山,乃是天材地寶之地啊,匯聚了天地之精華,能生出無煙之煤,自然也就能生出這奇異之瓜,此瓜自那等豐腴之地生出來,吸收了西山土地中的精華,所以這瓜,不但香甜,而且還有強身、養腎、駐顏等等奇異功效,這是天地精華的濃縮,我方繼藩用人格擔保,此瓜乃養生之瓜,非比尋常。”
百官們一個個直勾勾地看著那些瓜,竟是下意識的頷首點頭。
這個時代,風水之說還是很流行的,大家對此深信不疑。
經方繼藩這麼一說,就有點說得通了,西山那兒,確實奇怪,那兒采的煤不冒煙;這瓜既也是西山種的,這嚴寒的時候,哪里來的瓜啊,除此之外,別無其他解釋了。
這麼說來,此瓜的功效,豈不可以類比百年老參了?
許多人頓時眼眸一亮。
位列朝班的大臣,大多身子不太好,尤其是身體透支的比較厲害,他們都愛養腎,啊,不,是養生……
有人開了口,雖然依舊還是有人舍不得,卻還是有人想要嘗試一下。
畢竟……是大冬日生出來的瓜啊,太匪夷所思了,現在便是有銀子都買不到。
何況,許多大臣都有銀子,別看他們平時苦哈哈,俸祿也低,可即便是不去貪墨,能讀書做官的人,除了歐陽志三個奇葩之外,許多人,壓根就不靠俸祿生活,士紳人家嘛,老家說不準就有幾萬十幾萬畝的地擺著,縣城里一排的鋪子都是他家的。
“我來一個。”
大家的心思,更多的是好奇,當真能養生?這冬日生出來的西瓜,到底是什麼樣子?
心里無數的疑團,十兩銀子就可以解開,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啊。
只是……
誰也沒有注意到,方才還啃著瓜的張鶴齡,身子卻是僵住了,口里還有沒有咽下的瓜,來不及咀嚼。
雖然身邊的兄弟張延齡還在大快朵頤,恨不得連瓜皮也一道啃個精光。
可是……
張鶴齡的智商,顯然是要碾壓他的兄弟的,方繼藩方才的話,一遍遍的出現在他的腦海。
西山的地……天地日月精華……能出無煙煤,還能冬天長出瓜……能強身,還能養腎……
西山……這不就是我們張家的地嗎?
那這瓜……是我們張家的啊,十兩銀子的瓜啊,這是能在大冬天里長出來,能賣十兩銀子的瓜啊……
他整個人像是被定格了一樣。
一旁的張延齡吃得短須上的胡茬汁水四溢,口里不忘喜滋滋地道:“哥,好吃,還能養腎呢……”
嗚哇一聲。
張鶴齡突然滔滔大哭,口里的瓜肉吐出來,瓜皮一丟,手死死地扯著自己胸口的衣衫,接著,拼命的捶胸……
砰……砰……砰……
一拳拳的捶在心口,猶如擂鼓一般。
他張大著口,發出嗚咽的悲鳴,可嘴皮子哆嗦,似是怒極攻心,以至于連喉頭竟是發不出聲音。
張家的地啊,這是張家的地啊,是皇帝賜予,將來留著要傳給子孫們的地啊。
這是能生出無煙煤,能長出長壽瓜的洞天福地啊。
張鶴齡不想活了,他想錘死自己,死了干凈。眼淚磅礴而出,在面龐上沖刷出一條條溝壑。
這是我的瓜啊。
我的煤。
我的地!
張延齡給嚇了一跳,連忙制止兄長自殘的行為,一把將兄長抱住,驚道:“哥,你太糟踐了啊,這麼好的瓜皮,你就丟了,哥,別哭了,這是咋了……”
張鶴齡不答話,只是悲戚的痛哭,張延齡也只好叫來幾個禁衛,連忙將張鶴齡抬了走。
諸官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反應過度的張鶴齡,這位壽寧侯,平時就古古怪怪,稀里糊涂的,今兒就更過分了。
方繼藩卻是得意非凡,笑了:“壽寧侯吃了我們的瓜,竟是感動得不能自持,他這輩子,都沒嘗過這樣的好瓜吧。”
“……”百官聽罷,個個眼睛發亮起來。
真有這樣神奇……
當然,也不乏有正義之士,義正言辭道:“賣瓜乃錙銖必較的商賈行徑,殿下乃國家儲君,怎可以做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