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嬤嬤總是板著個臉,面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卻也無奈,只好后退幾步。
方繼藩這才上前,笑吟吟的看了朱秀榮一眼,朱秀榮本就美貌,雖年紀小一些,可眉目含煙,因為驅寒的緣故,所以披著一件狐毛牡丹紋的披肩,纖纖玉手下意識伸出來,請方繼藩把脈。
方繼藩裝模作樣的將手指搭在她的脈搏上。
朱秀榮一臉榮辱不驚的樣子,可快速跳動的脈搏卻是出賣了她。
方繼藩便皺眉道:“嗯,這脈搏,有些快。”
身后的嬤嬤一聽,驟然緊張起來。
誰料方繼藩朝朱秀榮道:“你不要緊張,我又不是怪物,我不吃人的。”
朱秀榮先是微微愕然,隨即,面上的笑意更濃,顯然,方才矜持的微笑,是裝出來的,而現在這一笑,卻帶著幾分發自肺腑的真心。
“嗯……平穩許多了,看來……沒什麼大礙,平時多吃一些肉吧。”方繼藩迅速抽離出手,沒有過份輕薄。
“怎麼?”那老嬤嬤忍不住憂心地問道:“這又是什麼緣故?”
方繼藩道:“身子纖瘦了,多吃一些肉,可以壯實一些,像太子一樣。”
“……”老嬤嬤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刮子,嘴真賤啊,早知不該接他的話茬。
朱秀榮嫣然一笑,如凝脂的面部肌膚舒展開來,怯怯道:“本宮不愛吃肉。”
“這就怪了,都是一個娘生的,太子就愛吃肉。”
“……”
老嬤嬤拼命咳嗽,示意朱秀榮萬萬不可繼續和方繼藩搭腔下去。
朱秀榮便顯得謹慎起來,貝齒微微一咬,便微微板著臉道:“我聽皇兄說,方總旗總是喜歡嚇唬人,方總旗于本宮有救命之恩,本宮心里感激不盡。”
她說話時,盡力的顯出公主應有的威儀,倒像是兩方會晤似的。
小小的女孩兒,偏生一副這個樣子,方繼藩心里感慨,漂亮是漂亮,心動也令人心動,就是臭毛病多了一些。
朱秀榮繼續道:“只是本宮有一句良言相勸,不知方總旗肯不肯聽。”
方繼藩心里說,你是公主,你比較大,當然得聽:“還請賜教。”
朱秀榮沉吟片刻:“方總旗萬萬不可學皇兄那般愛胡鬧,要愛惜的羽毛……”
“咳咳……公主殿下,臣沒有羽毛。”
“……”朱秀榮花容頓時凝滯了,深呼吸,然后含煙淺笑道:“本宮的意思是,要愛惜自己的名聲,萬萬不可遭人詬病,須知人言可畏。就如……本宮聽皇兄說起,方總旗與人打賭,逼迫讀書人拜方總旗為師,還說,方總旗乘人之危,羞辱讀書人……這……很不妥,方總旗應當做一個至誠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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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天臺上心涼涼
朱秀榮很認真地對方繼藩說出了心里的話!
只是……
“……”這誰造的謠?
方繼藩有些無言。
不過他不用想都知道,這肯定是朱厚照嘴巴沒有關嚴實,胡扯出來的。
當初砸銀子,強迫歐陽志三人拜師,又跟唐寅對賭,這些事,朱厚照都是知道的,想來……在他藍來,這都該是很牛叉的事,因而興致勃勃的講給他的妹子聽了,可太子啊太子,你我是志趣相投,你覺得牛叉的事,說給別人聽,這可就是毀壞我的形象啊。
看方繼藩不語,朱秀榮幽幽地嘆口氣繼續道:“本宮說這些,是為方總旗好,方總旗的恩情,本宮心懷感激,自是希望……能夠見容于朝野,免得為士林所不容,本宮經常讀書……”
“咳咳……咳咳……”老嬤嬤又拼命咳嗽,打斷了朱秀榮。
朱秀榮會意,便只好淺笑道:“時候不早了,本宮的話,望方總旗勿怪,本宮告辭。”
被一個小姑娘教訓,方繼藩很有一種想找一塊豆腐撞死的沖動。
朱秀榮見方繼藩像吃了蒼蠅一般的模樣,心里倒是有些過意不去:“本宮的意思是,并非是覺得方總旗不對,只是……”
“殿下,天色不早了。”一旁的老嬤嬤急急地催促。
“好吧。”朱秀榮只好吁了口氣。
方繼藩便道:“臣恭送公主殿下。”
公主所受的宮廷教育,實在不咋樣啊,方繼藩覺得自己有些抑郁了,不過他不屑于解釋,只是默默地將公主送至中門,在這府外,早已停了一架乘輿,七八個禁衛在此候著。
朱秀榮回眸看了方繼藩一眼,似乎覺得方才的話重了一些,想要辯白什麼,可看了一旁的老嬤嬤一眼,便又只好將想要說的話吞回了肚子里,隨即徐徐地上了乘輿。
方繼藩則行了個禮,誰料這時候,一個呼聲傳來:“請恩公不嫌,收學生為弟子!”
這一呼喊,驟然之間,乘輿附近的禁衛們一下子炸了,還以為遭遇了刺客,一個個欲拔刀,左右張望,這左右的街道,哪里有人。
“恩公……小生徐經,久仰恩公大名,對恩公高山仰止,奉為楷模,恩公若是不收小生,小生……小生就自這里跳下去!”
這時候,所有人才注意到,原來就在方家的對面,那是一棟兩三層的小樓,卻見徐經站在了小樓的屋脊上,長身佇立,激動得滿面通紅。
“我徐經說到做到,今日抱著必死之決心,要嘛得恩公準許,自此侍奉恩公,要嘛就從這里跳下去,死在恩公府門前,死亦無憾!”說著,竟是滔滔大哭著道:“恩公啊……小生拜師,出自肺腑,今日便是死,也要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