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自己三人刻苦用功,拜入師門最長,可唐寅一拜入門下,便得恩師如此‘寵溺’,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唐寅心里也小小的爽了一把,都已拜入了師門,能獲得恩師的夸獎和器重,哪里是壞事?何況恩師對自己的才情如此欣賞,自己也有點小小的得意。
于是唐寅便忙道:“恩師喜歡,自管拿去收藏,學生畫的不好,這幾日覓了空,再畫幾幅好的來,請恩師賜教。”
方繼藩心里說,這畫你不送我,我也得搶啊,現在你如此主動,倒也免了麻煩了。
方繼藩落座,四個門生也各自落座,叫人斟了茶來,舒服的喝了一口茶,才又道:“你們近來,好好讀書,準備殿試,嗯……為師空閑下來,自然教授你們殿試的竅門。”
不等歐陽志三人答應,唐寅立即搶先道:“是,學生從命。不過……恩師……”說著,他愁眉苦臉的繼續道:“不知學生那兄長徐經的事……”
這幾日,唐寅其實都過得很不安。
徐經在牢里多待一天,他便食不甘味,畢竟是至交好友,錦衣衛是什麼地方,抽筋扒皮的所在啊,現在徐經生死未知,唐寅心里沉甸甸的。
其實剛剛拜方繼藩為師,唐寅是有些不情愿的,雖然方繼藩的‘無心’救了自己,可畢竟在他心里,方繼藩的‘為人’是有些問題的,可自從方繼藩答應了營救徐經的事,便令他對恩師刮目相看起來,因而開始對方繼藩漸漸有了某種歸屬感。
方繼藩一聽唐寅提及了徐經,心里嘆了口氣,這家伙,還真是對徐經念念不忘呢,這下子穩了,方繼藩就喜歡這種重情義的門生,后半輩子,吃定你了。
唐寅見方繼藩不答,眼眶又紅了,哽咽地道:“恩師,其實學生也知道此事千難萬難,徐經所犯得事實在太大了,學生自知,恩師即便出馬,不但承擔著干系,也可能無濟于事,學生所能做的,只是將來為恩師做牛做馬。”
方繼藩瞇著眼,卻笑了:“為師說過,徐經能安然無恙,便能安然無恙,你放寬心就是。”似乎為了讓唐寅安心,又慎重地道:“為師用人格擔保。”
男人的承諾,很重要……
雖然方繼藩這種敗家子的承諾,好像也不值幾個錢。
不過不要緊,方繼藩對徐經的事,的確是留了心的,他原本還在想,只要時間過去,遲早陛下下旨令李東陽徹查,最終的結果會是此事不了了之。
不過……說是不了了之,可實際上,雖然是查無實據,可因為此,而牽涉如此之廣,甚至連禮部右侍郎和貢生都下了獄,總不可能最后對天下人宣布,搞錯了。
所以,最后的結果,雖然是徐經保住了一條性命,也僅此是保住了一條性命而已,徐經的下場并不太好,他被革去了功名,廢為文吏,這輩子是翻不了身了。
而程敏政也因為沒有昭雪,最終郁郁而終。
對這兩個人,方繼藩沒有太深的印象,即便是讀史時,其實也難產生太多的同情,可現在……看著唐寅再三求告的模樣,方繼藩心思一動。
如果……我當真救了他們呢?
這個念頭,只在一瞬之間劃過,方繼藩便哈哈一笑道:“好了,都去讀書去吧。”
暖棚里瓜苗,日漸成長,在幾日的大雪之后,天氣放晴了一些,而朝中的一切舉動,其實都和方繼藩所預料的那般,果然,李東陽奉旨徹查,他在查閱了無數的供詞,以及提審了諸多的證人之后,隨即前往暖閣,向弘治皇帝稟報。
此時的弘治皇帝,還在因為朱厚照的事而憤恨難平。
這個傻瓜,這樣的天氣,他竟去種瓜,這樣的突發奇想,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種瓜也就罷了,還如此不知珍惜奇珍異寶,那些花石,哪一個不是價值連城,結果,統統毀了。
錯了就認嘛,可偏偏呢,還死鴨子嘴硬,還想把方繼藩牽扯進來,方繼藩再傻,能傻到你這種程度?人家若是當真蠢到這個地步,又怎麼可能教的出三個貢生出來?
這造的什麼孽,才生了這麼個兒子。
他搖搖頭,又是一聲嘆息,一旁的小宦官卻是顯得很惶恐。
他是奉旨去詹事府那兒看看太子在做什麼的,現在回來稟報,弘治皇帝一看他惶恐的樣子,便曉得沒有好結果,擱下手頭上的奏疏:“說……”
小宦官這才結結巴巴地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還在種瓜,不只如此,還說要和瓜苗同吃同睡……殿下給瓜苗取了名兒……叫……叫冠軍侯……”
“……”
此時此刻,弘治皇帝不禁有一種絕望的感覺。
好在,李東陽的求見,使弘治皇帝按捺住了怒氣,恢復了臉色。
李東陽入閣,行禮,隨即道:“見過陛下。”
“如何?”弘治皇帝深深地看著李東陽。
李東陽沉默了片刻,才道:“查無實據。”
弘治皇帝一愣。
李東陽隨即道:“所有的人證,都已重新盤問過,大多都是語焉不詳,都不算鐵證。程敏政和徐經二人,老臣也親自過了堂,從他們的話語之中,老臣可以斷定,他們此前招供的事實,也都是屈打成招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