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這個時候,你再高興,也得憋著,要夾著尾巴做人。
…………
王家。
右春坊右諭德王華,此刻心情是極好的,榜文已經頒出來了,自己的兒子王守仁,名列第四,這個成績,令他有一些小小的遺憾,因為王華乃是狀元出身,現在在翰林院任侍講學士,同時兼任詹事府右春坊右諭德一職。
按理而言,老子英雄兒好漢,自己是狀元,自己的兒子至少也該中個會元才是。
不過……無論如何,這也是值得可喜可賀的事。
他今日特意的告假,沒有去當值,事實上,在詹事府里當值,也沒什麼意思,王華的職責是輔助楊廷和教育太子殿下,只是可惜,太子殿下壓根就沒心思在學習上。
他倒是個隨遇而安的人,不似楊廷和那般,因為太子不讀四書五經而心憂如焚,因為……自己的兒子王守仁,其實也是一個‘怪才’。
“少爺回來了,回來了。”
外頭傳來了喧嘩的聲音。
王華聽罷,正襟危坐在廳中。
過了片刻,就見一個二十八歲的青年人踱步入廳,隨即見了王華,拜下:“見過父親。”
王華捋須,含笑道:“老夫聽得了喜訊,很為你欣慰,家門有幸啊。怎麼,你何故不喜?”
王守仁想了很久,然后道:“父親,兒子看榜時,見四處都是滔滔大哭,所以不喜。”
王華皺眉:“人家名落孫山,難道還不可以哭嗎?”
王守仁想了想:“他們以不登第為恥,兒子卻以不登第卻為之懊惱為恥……”
呃……這句話有點讓人無言。
可畢竟王華是狀元出身,而且這個兒子,歷來脾氣古怪,總有驚人之語,所以早就習慣了。
這句話的意思是,那些名落孫山的人,因為考不中,所以傷心欲絕。可在王守仁看來呢,考不中就考不中,哭個毛線,可恥。
王華笑了:“你登第了,自然可以這樣說。”
王守仁也不和父親辯解,卻是道:“今日兒子見了一個叫方繼藩的人。”
王華一聽方繼藩,心里咯噔一下,他對兒子的性情,實在是太清楚不過了,能令他產生興趣的人可不多,可一旦產生了興趣。
王華的臉色變了,義正言辭的道:“如何?”
王守仁沉吟了片刻:“他在榜下,對他的門生江臣一通臭罵,真是痛快,將天下讀書人都罵盡了。”
“……”
王華無言,這個傻兒子啊。
王華正色道:“你也是讀書人。”
王守仁道:“兒子一直想跳出讀書人的框架,抱著書本,是學不來真知的,兒子……”
又開始了。
------------
第一百零二章:知恩圖報
王華臉色煞白,造孽啊這是,這個兒子,真是絕頂聰明,可是自小呢,不愛讀書,小時候讓人教他四書五經,他對人說,‘科舉不是第一要緊的事,天下最要緊的是讀書做一個圣賢的人’。人家天天研究作八股文,他呢,讀兵法去了;人家成婚,那是入洞房,不亦樂乎。他呢,成婚的當日,人竟不見了,家人四處去尋,才發現這廝竟和一個道人在學打坐。
王華乃是狀元及第,頓覺一世英明,毀在了這麼個敗家玩意身上,到了后來,王華實在拿他沒有辦法,別的也不敢求了,只求他能中個進士,也算不辱沒門楣,這王守仁倒也實在,撿起書本就來讀,雖是經常不務正業,卻是直接在會試中大放異彩,名列第四。
“哎……”王華嘆了口氣:“不要招惹那個方繼藩,此人在詹事府,游手好閑,成日跟著太子胡鬧,他雖教出了幾個好門生,可……”
“兒子知道了。”
知道了……
王華臉色臉色卻很不對勁,這個兒子,是什麼性子,他哪里不知道,他說知道了,十之八九,就和人勾搭上了。
哎……
一聲嘆息。
一世英名啊……
王華……畢竟是清流中的清流,是道德上無暇的典范,是士大夫的楷模,是學富五車的代表。
怎麼就教出這麼個敗家玩意?
…………
暖閣。
當一份彈劾奏疏送進暖閣之后,很快,錦衣衛都指揮使牟斌便傳喚入宮。
牟斌是個老實人,所以他在任期間,錦衣衛并不張狂,而陛下顯然也不喜興大獄,反而與文臣更親近一些,這一次突蒙召喚,令他心里打鼓。
隨即,一封彈劾奏疏便擲在他的腳下,迎接牟斌的,乃是弘治皇帝鐵青的臉。
牟斌忙是撿起彈劾奏疏,頓時大驚失色。
戶科給事華昶彈劾主考程敏政鬻題,事連徐經人等。奏疏中還稱,江陰富人徐經賄金預得試題,蜚語滿城。
科舉舞弊,這是何其大的事,一分一毫都不可輕忽,而既然有人彈劾,勢必不會是空穴來風。
弘治皇帝面帶厲聲,素來寬容的他,此時也只是自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查!”
“遵旨!”
…………
雖是中了會試第三,可唐寅卻一丁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輸了。
輸的徹徹底底。
想到這個不共戴天的仇人,竟要拜他為師,這比殺了唐寅更加難受。
他將自己關在客棧里,要嘛飲酒,要嘛……便是稀里糊涂的一睡不起,淚水,已浸濕了衣衫。
這幾日,唐寅收獲了許多的同情,無論如何,他會試第三,已成了貢士,若是殿試發揮正常,勢必要名列一甲,到時前途自然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