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許多流民,至今還在街頭,更不必說,這麼多貧民百姓,連個取暖之物都沒有,諸公,若是年年如此,可怎麼得了?”
謝遷哀嘆口氣,茶也沒心思喝了:“老夫聽流言說,是不是朝廷有什麼失德之處?”
“咳咳……”李東陽咳嗽,這謝遷善辯,逮著了誰都要逞一下口舌之快,嘴巴里藏不住事,李東陽顯得謹慎:“謝公慎言,坊間的流言,不足為信。”
劉健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老天爺的事,可不是內閣大學士管得著的。
卻在這時,劉健察覺到這房外有人探頭探腦,劉健眼皮子微抬,露出威嚴之色:“進來。”
來人是個小宦官,佝僂著身子,等他抬起臉,劉健卻依稀記得此人,這人竟是太子跟前的大伴劉瑾。
劉瑾諂媚地笑著道:“見過劉公、謝公、李公,這幾日變了天,突降大雪,太子殿下,掛念著三位師傅呢,所以特遣奴婢來,給三位師傅添一些薪柴取暖。”
劉健和李東陽還有謝遷三人呆了一下,面面相覷。
太子殿下平時看見了三人就躲,莫說是主動親近了。今日這是怎麼了,居然主動關心起三個老家伙起來了。
劉健頓時露出了欣慰的樣子,捋須頷首:“好,好,好,太子殿下懂事了啊。”劉健不但是內閣首輔,同時還是太子太傅,太子太傅雖是虛職,可名義上,卻還是太子的老師,作為太子,孝敬自己的老師是應當的。
這說明什麼,說明太子殿下長大了,曉得疼人了。
劉健眼中神采奕奕,眼角竟有些濕潤,太子是國家未來的希望啊,這個孩子,終于懂事了,這等體貼臣子,竟有了乃父之風,令人欣慰啊。
謝遷也咧嘴笑了,倒是李東陽,似乎覺得蹊蹺,他神色如常,只是道:“請轉告太子,臣等謝殿下所賜。”
劉瑾卻滴溜溜著眼睛,依舊不肯走,笑吟吟地道:“殿下說了,要親眼看著三位師傅添了薪柴再走。”
劉健便抬手:“那就添吧。”
“好嘞,太子殿下也吩咐過,要讓奴婢親自為三位師傅換火盆。”
說著,喜滋滋地出了房,過不多時,便與另一個詹事府的宦官馬永成一齊抬著一個火盆進來,火盆里的‘薪柴’已是點燃,冒著滋滋的熱氣。
“且慢著!”李東陽心最細,他總覺得事情沒有這樣簡單,眼睛盯著那火盆,皺起眉頭道:“這不是木炭?這是煤!”
是煤!
一下子的,茶房里猶如炸了鍋,燒煤跟自殺沒什麼分別啊,會死人的啊,何況還是劉健這三把老骨頭。
劉健臉色驟變,這……是兒戲麼?
謝遷頓時給氣得差點沒有嘔血了,太子殿下,這是要殺人啊,缺德不缺德啊,小小年紀,竟是如此。
這時代的煤,自是和后世的煤不同,不能對其進行精加工,這煤中的含硫量極高,一旦燃燒,便會生出大量的二氧化硫,若是吸入過多,是真的會死人的。
燒煤取暖,形同于是自殺,這是常識。
謝遷怒氣沖沖,正待要罵。
劉瑾卻是笑嘻嘻地道:“幾位大人無憂,不會中毒的,此乃無煙煤是也,不生煙,自然無毒,您看,這里哪有煙?”
這麼一說,劉健等人定睛一看,果然,這煤燒起來,竟不是尋常煤那般烏煙滾滾,卻只是冒出裊裊的白氣,似乎……也沒有聞到什麼刺鼻的味道。
嗯?世上竟有這樣的煤?
謝遷瞇著眼,不由道:“此物,定是極為昂貴吧?”
“不貴,不貴。”劉瑾笑道:“不過幾個大錢一斤,無煙煤燒的久,用一天也是管夠的。”
此言一出,劉健突然激動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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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烏鴉嘴
劉健聽罷,心里一顫,豁然而起,直直地盯著那火盆,似是發現了什麼驚世之物。
說起來,現在木炭的價格,已經漲到三四十錢一斤了,倒不是因為木炭是什麼珍貴的東西,實在是這東西要燒制不易,不但需要伐木,還需有人在深山老林中建窯,燒制了一個月功夫之后,更需有人從深山中,將木炭運出來,時間和人力的成本實在太高昂了。
可這煤……這樣便宜……
似乎和木炭一樣,卻是沒有什麼異味,而且看上去,燃燒得更加持久。
劉健心頭一震,隨即看了一眼窗外的鵝毛大雪,一副若有所思之態。
這較為廉價的取暖材料……似乎……
謝遷和李東陽似乎也想到了什麼,神色也變得復雜起來。
對于他們這些處理國家大事的人而言,所思所想的,似乎永遠都是國家大事!
此時,謝遷忍不住湊近一些,靠近那火盆,禁不住道:“當真……無害嗎?”
茶房里,三位大學士,竟是為了這銅盆里小小一堆煤,足足一個下午都沒有去值房里辦公。
三人一邊喝茶,一邊看著依舊還在持續燃燒的無煙煤,像是憋了一口氣似的,在等著這無煙煤燒成灰燼。
可這無煙煤,顯然比木炭要耐燒得多,大半天過去了,那一團火光,竟還沒有熄滅的跡象。
事實證明,這無煙煤的熱量散發得很均勻,而且燃燒的時間極長,三把老骨頭在這兒只開了一扇小窗,卻明顯沒有對他們的身體產生什麼異樣,屋里很暖和,將這里和外界的大雪紛飛隔絕開,而時間過的越久,三人心里越是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