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喪考妣的楊管事深深一揖,紅著眼睛:“少爺…自重啊…”
…………
兩頂轎子,幾十個或明或暗的護衛,還有幾個隨侍的宦官,自叫人通報了之后,就像是……被人晾在了一邊,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送進去的消息,像是石沉大海。
一開始,弘治皇帝還在思緒飄飛,一面等方繼藩來迎接,一面在想,這個方繼藩,到底有什麼不簡單的地方呢,他是個大智若愚之人嗎?此人先有改土歸流,后又教授出了一個三個如此了不起的門生……
弘治皇帝是來取經的,方繼藩教徒的本事,實在是震撼住了自己。
可左等右等,足足過去了兩炷香,這方家依舊一點動靜都沒有?
弘治皇帝有些焦躁了,他出宮的時間不能太長,待會兒還要接見幾個卿家,商討西南邊事。
于是他咳嗽一聲。
劉錢連忙到了轎子前,低聲道:“陛下……”
“為何還沒有動靜?”弘治皇帝道。
劉錢啞然,隨即道:“是,奴婢也覺得奇怪,奴婢方才可說得清清楚楚,陛下命御醫來探視那方繼藩,若這方繼藩但凡曉一點事,也該知道這是陛下的鴻恩浩蕩,接駕都來不及,可這方家倒是好,居然不聞不問,這……”
不可以忍啊。
弘治皇帝氣得吹胡子瞪眼,劉錢說的對,洪恩浩蕩,你們方家這是什麼意思,居然把欽賜的御醫晾在了外頭,真是膽大包天了。
他陰沉著臉,竟是下了轎,其余護衛連忙圍攏過來,劉錢想要伸手攙扶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卻是將他的手打開,出了轎子,抬頭看著方家宅邸前那燙金的南和伯府四字,沉著臉,拂袖道:“走,進去!”
于是一行人匆匆的走進方府的大門。
說也奇怪,這一路進去,竟發現府上一個人都沒有,不但先前那門子石沉大海,竟連一個女婢和仆人都沒看見,宅邸的前院,竟是死一般的靜籟。
朱厚照亦步亦趨地跟在弘治皇帝的身后,左右地看來看去,忍不住咂舌,低聲咕噥道:“莫不是遇鬼了吧。”
弘治皇帝便回眸瞪他一眼,可耳畔,竟隱隱約約的傳來了哭聲,弘治皇帝竟覺得背脊發涼,卻還是威嚴地順著聲源處去。
疾行幾步,過了月洞,那聲音便更加真切了。
“少爺,你可萬萬別想不開啊,咱們不看太醫,不看了,咱們滿府上下,誰不曉得少爺的腦疾好了,少爺現在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少爺別尋短見啊。”
“少爺,太醫已讓我們趕跑了,絕不扎針,少爺好生在這歇著……”
弘治皇帝聽得目瞪口呆,卻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護衛們則將弘治皇帝團團圍住警戒。
弘治皇帝卻排眾而出,徑直看去,卻是啼笑皆非了。
只見方繼藩一臉發懵的坐在躺椅上,身邊擁簇了數十人,七嘴八舌,哭的,嚎的,跪的,趴的。
歐陽志三人也都聞訊來了,真是哭笑不得,悲戚的到了面前,二話不說,行師禮:“恩府,還請自重!”
“我……我沒說要上房啊……”方繼藩被這陣勢唬住了。
歐陽志淚眼磅礴,這是什麼事啊,好歹自己也是解元公,攤上這麼個恩師倒也罷了,御醫來了你就要上房,我做的是什麼孽,現在不只要上房,還把大家當傻子糊弄,我……我……我不如死了干凈。
他心里既覺得悲哀,又是生怕恩府想不開,待會兒趁人不注意,有什麼好歹,凄凄慘慘戚戚的道:“恩府,君子不立危墻不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恩府不可兒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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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真知灼見
這邊鬧得雞飛狗跳。
而弘治皇帝已是到了人群之后,他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鬧劇,竟是一時啞口無言。
對弘治皇帝而言,時間仿佛凝固了。
在周太后仁壽宮里長大的弘治皇帝,哪里見過這個世上,居然還有這種……這種荒唐的事,他眼睛直了,再看方繼藩身邊一個個心急如焚的人,就像是一場滑稽劇無聲的上演。
弘治皇帝怒了。
一聲厲吼:“方繼藩,滾過來!”
在這方家,還真沒有人敢用這樣的口氣對方繼藩說話的。
方繼藩心里還說,誰這樣大膽,定睛一看,這人……咦,竟有些眼熟……
等他看清了這人身邊弓著身的劉錢時,方繼藩頓時想起來了。
皇上……
方繼藩有些發懵,皇帝沒事就可以出宮的嗎?而且……他還是御醫的裝扮?
再看弘治皇帝這鐵青的臉,方繼藩覺得自己的后頸有點發涼……
轉眼之間,方繼藩居然正經起來,他居然用一只手整了整身上的衣冠,站起身,很麻溜的道:“都讓讓,我要看大夫。”
楊管事卻是老淚縱橫的拉扯著他的衣襟:“少爺,你少誆我,讓開了,你便……你便要尋短見了。”
方繼藩急了,大聲抗擊:“尋什麼短見,休要侮辱我的清白。”
好不容易排眾而出,急急的走到弘治皇帝的面前。
弘治皇帝臉色鐵青,眼睛怒氣沖沖地看著方繼藩,格外的嚴厲。
方繼藩剛想說什麼。
弘治皇帝卻道:“書房在哪里,老夫……給你治病!”
方繼藩立即就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噢!”方繼藩居然很老實,乖乖地在前引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