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儒等文臣,希望大魏避而不戰,安安心心發展,忍辱負重,韜光養晦,待到出劍之時,再殺個片甲不留。
這一點問題都沒有。
而安國公等武將的想法,則是不希望國運流逝,也不希望給大魏子民種下個武將無能的種子,如若避而不戰,國運流逝,他們這世世代代就要被釘在恥辱柱上。
于情于理,他們都要戰,而且是用最強烈的手段。
至于女帝,她需要平衡朝堂,不能完全偏袒任何一方,又不能讓任何一方太過于激烈,更主要的是,她還需要面對天下百姓。
她更難,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每一步她都要謹慎謹慎再謹慎。
到了這個程度的人,沒有一個可以獨善其身,因為每個人背負的都是不同理念和信仰。
所以,當大事來臨之后,單單靠一個人,難以扭轉局勢,也做不到一語定乾坤。
陳正儒做不到,安國公也做不到。
女帝做不到,他許清宵更做不到。
天下民意,決定一切。
聽到許清宵這般回答,陳正儒緩緩松開了手,他長長嘆了口氣。
眼神之中莫名顯得有些疲倦。
“若真戰,大魏只怕將陷入萬劫不復之深淵。”
“各地藩王等著大魏戰。”
“突邪王朝,初元王朝,也等著大魏戰。”
“還有不少人都等著大魏戰。”
“天下百姓雖然喊著要打,可真打起來了,興亡皆百姓啊。”
“他們才剛剛建好家園,也才剛剛吃上一頓飽飯,更是好不容易看到一點希望。”
“守仁。”
“老夫,以大魏蒼生興亡,懇求你出面而言,哪怕是再給大魏拖延一段時間,也好過現在征戰。”
“守仁!”
“請受老夫一拜。”
陳正儒向后退了一步,他實在是不愿大魏再起戰亂,也不希望看到戰火蔓延至大魏,更不希望看到,那無家可歸的百姓,那橫尸遍野的戰場。
故此,他朝著許清宵行跪拜大禮,懇求許清宵出面,去勸說陛下,去勸說武官百將。
砰。
陳正儒這一跪,讓許清宵實實在在愣住了。
他從未想過,陳正儒會朝著自己下跪,也沒有想到過,陳正儒會如此而行。
一時之間,許清宵愣在原地。
但下一刻,許清宵直接攙扶起陳正儒。
“陳儒!”
“您這是何必呢。”
“此事,還未到這個程度,您過于悲觀了。”
許清宵攙扶陳正儒,這一跪拜,他承受不起啊。
堂堂大魏丞相。
堂堂文宮大儒。
無論如何都是自己的長輩,也是大魏的人臣者,這一拜他不敢受,也受不起。
然而陳正儒沒有起身,他只是看向許清宵,老淚縱橫道。
“守仁。”
“你若不答應老夫之請求,老夫今日死跪在此。”
陳正儒如此說道。
因為他知道,能改變女帝心意的人,只有許清宵。
而能改變武官心意之人,也只有許清宵。
他無法改變這件事情,可許清宵能。
所以他跪拜許清宵,為大魏蒼生,跪拜。
“陳儒,此事,不見得有您想的這麼嚴重,可能您過于悲觀了。”
許清宵實實在在有些不知該說什麼了。
可陳正儒再聽到許清宵此言之后,不由搖了搖頭,眼眶紅潤,看著許清宵道。
“守仁,你還年輕,未曾知曉許多事情。”
“當初靖城之恥,也是因小事而起。”
“先帝們也未曾想到過,一件小小的事情,卻能引來如此大的災禍。”
“你也不曾知曉,靖城之恥有多恥辱。”
“大魏子民,如豬狗一般,被北方蠻夷屠殺,史書之中,寥寥幾筆。”
“孕者剖腹,取子煮食,男子為奴,女子為食,男童為羊,女童蹂躪,你可知曉,帝姬公主嗎?”
“史書記載,帝姬公主,乃我大魏第一絕美,被蠻族而擒,糟蹋七天七夜,最終因谷道破裂而死。”
“這是大魏皇室永不忘之恥辱嗎,也是大魏臣民之恥辱痛苦。”
“帝不是帝,王不是王,大魏江山,差一點點便崩塌而滅,七百年的王朝,差一點點就徹底消亡。”
“大魏子民,更是被坑殺四十萬,北方蠻族一路殺來,寧州七屠,揚城三日,史書之上,不過千文,可對我等來說,卻是一生傷痛。”
“身為大魏丞相,老夫怎敢忘此仇。”
“先帝北伐,七次而戰,大魏戰死者萬萬,才換來如今的安定,才換來邊境之寧。”
“如今大魏之傷,并非是靖城之恥,而是國庫空虛,百姓溫飽,江山之穩定,社稷之安康。”
“若再戰,一旦失足,大魏江山,將會再面臨靖城之恥,等到那時,大魏將無力乏天。”
“不知多少萬萬百姓,要死于非命,又不知大魏多少女子,慘遭畜生蹂躪,屆時,百姓流離失所,四處逃難,只怕又是一番易子相食,千里赤地之景象。”
“守仁!此不戰是為戰啊。”
“老夫,求你了。”
陳正儒開口,他說出自己的心中之憂慮,也說出他的想法。
不戰為戰。
一番言語下來,許清宵沉默了。
他閉上了雙眼。
陳儒所言之事,他在史書上的的確確看到過。
帝姬公主,孕者剖腹,男童為羊,女童蹂躪,壯年為奴,女子為娼。
史書之上,的的確確,寥寥不過千字。
但每一個字,都是用血鑄造而出的。
陳正儒怕戰。
是。
他是怕戰。
但他不是貪生怕死,而是怕大魏蒼生又遭到一次這般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