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飛扭頭一看,一名清瘦老者神色嚴肅地走了進來,身后簇擁著幾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
“見過白教授!”
隨著清瘦老者的到來,現場剎那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齊刷刷向其躬身行禮,畢恭畢敬。
“白教授?”
鄭飛眼前頓時就是一亮,連忙領著黑娃等人跟著躬身行禮,不敢怠慢。
渭州的州學教授姓白,名叫白朝恩,是渭州官階最高的學官,執掌一州的學務事宜,沒成想今晚在這里遇上。
古代的青樓相當于現世的夜總會,是個社交娛樂的場所,面對包括官宦在內的社會各界人士開放。
白朝恩今日與幾名朋友在這里相聚,偶得一手好詞,于是準備留在文臺閣樓之內,進而遇上了眼前的這一幕。
與后世不同,白朝恩的學官不僅僅傳業授道,還肩負選貢太學的職責,權力極大。
崇寧三年,公元1104年,宋徽宗下詔罷科舉,士人全部由學校升貢,直至17年后才恢復科舉考試舊制。
如今是政和二年,也就是公元1112年,州學教授手握一州學子的仕途,自然受到讀書人的敬畏。
“何事喧嘩?”
白朝恩進入大廳,瞅了一眼現場眾人,沉聲喝問。
“教授,這廝不過一個殺豬的破落戶,仗著有幾個從丈人家里敲來的錢財便想要在此顯擺,學生們覺得其有辱斯文,于是想將其趕走!”
胖小子走上前沖著白朝恩一躬身,然后滿臉不屑地看向鄭飛。
“殺豬的?”
白朝恩的眉頭微微一皺,望向鄭飛的眼神禁不住冷漠了一些。
這文臺可是文人雅士留下墨寶供世人賞析的地方,一個殺豬的莽漢懂什麼詩詞歌賦?
“教授,學生雖一心向學但自幼家貧,唯有在忙碌之余翻上三兩本閑書。”
鄭飛知道白朝恩這是在鄙夷自己的身份,認為自己來這里附庸風雅,于是一躬身后沉聲回道:
“學生之識只有現場賢才良士萬分之一爾,但求知之心不滅,還望教授成全!”
“呃?”
白朝恩原本心中厭惡鄭飛這種有辱斯文的莽夫,但聽聞其不卑不亢的辯解,頓時就感到頗為意外,與他先前所想天差地別。
“這……”
周圍的人也都感到驚訝,誰也沒想到一個被他們所輕蔑的殺豬匠,竟然能說出如此一番有禮有節的話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駁。
即便是販夫走卒,也有求學問道之心,這不正是讀書人所期望的一個文化世道嗎?
“咦!”
黑娃等人也傻了眼,一臉錯愕地望向鄭飛。
誰也沒想到平日里粗俗不堪、滿嘴粗話的鄭大官人竟然也會拽如此文縐縐的東西出來,令他們大開眼界。
“切,真以為你鄭爺只是一個殺豬的?”
鄭飛暗中觀察,對眾人的驚愕反應非常滿意。
他就是要在這里一鳴驚人,否則如何揚名立萬?一輩子只能生活在底層,被當成權貴人士用來牟利的工具。
試想史進的史家莊,在當地也算是一方豪強,妥妥的土霸王,豢養著不少莊客。
可即便如此,華陰縣的縣令只不過憑借一個獵戶的檢舉,就興師動眾地前來緝拿與盜匪勾結的史進,進而使得史進家破人亡,不得不投奔李進。
從縣衙一系列雷厲風行的動作上,鄭飛覺得這或許是華陰縣令設下的一個局,一舉拿下了史家的家業。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令尹,古人誠不欺我也!
“大膽,你一個殺豬的破落戶,竟然也敢自稱教授的‘學生’,倒真會攀龍附鳳,往自己臉上貼金!”
沉默之余,劉永昌眼珠一轉,指著鄭飛高聲呵斥道。
“本州讀書之人皆受過教授的教化,姑父雖然沒有進過學堂,但終歸在教授廣播學業的恩典下識得幾個字,心存感激,仰慕教授已久,故而以學生之禮侍之,何錯之有?”
鄭飛早就猜到劉永昌會跳出來發難,心中冷笑一聲后,鄭重其事地回道。
有意無意,他在“姑父”上加重了讀音。
“姑父?”
聽聞鄭飛以“姑父”自稱,現場不少人面露驚訝的神色,這才知曉劉永昌竟然與鄭飛還有這層不為人知的關系。
自然而然,眾人心中就對劉永昌對鄭飛指責,看成是其的私人恩怨。
畢竟,劉家與鄭飛之間的官司驚動了整個渭州城,雙方之間的糾葛全城皆知。
考慮到劉家認為劉大郎的死與鄭飛有關,那麼劉永昌嫉恨鄭飛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鄭飛的嘴角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笑意,他在三言兩語之間就是的人們改變了對劉永昌的看法。
所以,ʝƨɢ無論劉永昌如何攻訐污蔑,也會被大家視為私人恩怨,進而不會往心里去。
“原來是劉家的人!”
白朝恩很顯然也受到影響,禁不住打量了面色鐵青的劉永昌一眼。
不過隨后他的視線就落在了鄭飛的身上,眼睛微微瞇著,覺得這個外形略顯粗獷的糙漢言談儒雅,彬彬有禮,并不像一個粗鄙不堪的殺豬匠。
別的不說,單單鄭飛的那幾句馬屁,拍得他甚是受用,以一介屠戶的身份將其在渭州的教化之功展現得一覽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