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死后,被配了狗婚。縫上眼睛和嘴巴。肚子被豁開,塞進一具狗尸。
村里人說,這是一種風光大葬。
一個窮老太太。能跟富人養的一條老狗合葬并骨。
這更是一種無上的殊榮。
但出殯那夜,他們都死了。
1
我奶被鎖在雜物間。
足足三天,餓死了。
死前,她一直嚷嚷:「兒子,我餓,給一口吃的。」
我爸和大伯都充耳不聞。
我偷偷送過兩次,但被他們攔住了。
我爸很氣急敗壞:
「你奶最近鬧腸胃病呢,要禁食!你瞎添什麼亂。
「你懂不懂事?懂不懂!」
2
命賤不如狗。
這句話就是來形容我們村的。
村子地處偏僻。
唯一能掙錢的方式,就是礦。
那個礦老板,也簡直是這里的天。
他說過。
人這輩子,要認命。
有些人,像我們村的,就叫爛命一條。
反之,這話同樣適合狗。
他養了一條大金毛,還總把它叫兒子。
村里人為了巴結他,給狗起了外號:太子爺。
多可笑,一條狗,竟成了爺。
但。
狗命十年。
再怎麼,狗這玩意,壽數就那麼大。
所以這金毛,最終還是死了。
礦老板悲傷欲絕,非要給它來一個大葬。
他請了一個高人,掐指一算。
「老總,把你家太子爺,跟死人一起并骨吧。
「再選個風水寶地,吉時下葬。
「這麼一來,它就能沾沾人氣,下輩子也投胎做人!」
3
我奶蜷曲著身子,很痛苦地咽氣了。
我一度哭紅了眼。
我爸和大伯假模假樣,哀號兩聲。
隨后就迫不及待地沖到村長家。
就村長家有電話。
村里唯一的電話。
「喂,老總。」我爸跟匯報工作一般,「我媽不行了。
「您看看,啥時候把太子爺送過來!」
電話里,礦老板交代了幾句。
我爸跟個狗腿子似的,不斷點頭:
「放心,一定照辦!」
這時大伯急到不行,在一旁不斷打手勢,比畫著。
我爸會意,又小心試探地問:
「對了,您之前答應的事……給我們哥倆蓋兩套大瓦房,這話算數吧!」
電話里,礦老板又說了什麼,就掛了。
我爸高興得咧開一嘴大黃牙。
大伯緊貼著話筒,這時也嘿嘿幾聲,跟我爸說:
「人死后,不就剩下一副臭皮囊麼。哪有那麼多講究。
「咱媽真好,走了還給咱們留兩套房。
「值!真值啊!」
4
很快,我家掛上白布,搭起靈堂。
礦老板派人把太子爺送了過來。
那是一個金燦燦的小棺材。
裝狗的棺材。
我爸和大伯直接用最高規矩,迎到了村口。
他們披麻戴孝,又用扶靈又是抬,把狗棺材運回了家。
大伯還立刻按照高人說的,著手準備起來。
把我奶的眼睛和嘴縫上,還豁開肚子,要塞狗尸……
這期間,我爸更是忙得不亦樂乎。
在院門口支起了賬桌。
按他的話:
「我只有這一個媽,再怎麼著,借著這事,也得從鄉親們兜里刮出倆錢兒來。」
看著這一幕幕。
我崩潰了,數次阻攔。
但換來的,只有我爸和大伯的一頓暴揍。
就差把我吊在樹上,用皮鞭抽了。
急火攻心下,我老毛病犯了。
捂著左眼,疼到不行。
那滋味,猶如掏心挖肺。
眼珠子通紅,還硬邦邦,跟個鐵疙瘩一樣。
我只能無助地躺到床上。
大伯氣的,一度說起風涼話:
「死丫蛋子,平時供你吃供你喝。
「關鍵時刻,不幫忙就算了,還鬧這一出!
「你怎麼不陪你奶,咋不去死!」
5
我這眼病,跟小時候有關。
生下來時,我就比一般孩子哭鬧。
甚至一夜夜,一直大聲啼哭。
大家都以為我是饞奶了。
我媽難產,生下我就死了。
我一直靠百家奶,甚至獸奶救濟著。
我爸因此又接來一杯羊奶。
遞過來后,發現我理都不理:
「你個小雜碎,玩老子是吧!
「哭,哭!哭死你!」
他破口大罵。
反倒是我奶,漸漸發現了端倪。
我哭號時,總會盯著無人的地方。
又或者日落西山后,我就會對著村后面的方向,號啕不止。
那里有什麼?
村子的老墳地!
我奶是個小腳老太。
也是受封建殘余破壞,最后一批裹過足的女人。
她就這麼一乍一乍地走出大山。
請回來一個云游道士。
結果道士看到我,大驚失色。
他什麼都沒敢多說,只是唱咒燒符,還在我左眼上摸了幾下。
很蹊蹺,我立刻止住哭聲,還笑了起來。
「瞎貓撞死耗子!」我爸嘀咕著。
「喂,你個貧道,接下來是跟我們要錢了吧。」他質問著。
但道士搖搖頭,最終只是討了一碗水喝。
「這還差不多!」我爸松了一口氣。
臨走時,道士留下一個偏方。
他叮囑我奶:「三日一滴,這樣這女娃就沒事了。」
我奶千恩萬謝。
只不過,村里人,雜事多。
有幾次,我奶誤了時辰。
我永遠忘不了,自己左眼又變得通紅。
而且,我竟看到爺爺了。
他偶爾出現在我家,逗留片刻后,就輕飄飄地離開了。
只有,左眼能看到。
用右眼時,卻正常無異。
但我爺早就死了啊。
這一刻,我才終于意識到一件很恐怖的事……
6
我奶的喪事。
要停靈三日,夜里出殯,天亮下葬。
其實,誰見過夜間發喪的。
但高人說,這是對太子爺好。
靈堂之上。
也沒封棺。
我奶肚子鼓囊囊的,塞著一條狗,就這麼躺著。
來吊喪的村民,都看到了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