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結結實實體驗一把,上輩子做夢也想體驗的,如我一般,活在人群最中央的感覺。
我回:「我更沒想到,你還敢出現。」
她沒聽出我的意思,轉而換上了慘兮兮的表情,啜泣著:
「姐姐,你讓我進去吧,我媽已經被你害死了,你就行行好給我一條活路。」
四周人群起哄:
「妹子你別怕啊,大家都在這,她不敢把你怎樣!」
還有人朝我吐口水。
「看著惡心,大伙幾個把她綁了扔進公安局去!」
說著真的有幾個人要動手拆門。
我大喊:「都別動!」
人群一瞬間被我震懾住,趁著這一秒的安靜,我問:
「謝鴛,你說我把你媽推進絞肉機,你有證據嗎。」
她用看智障的眼神看我:
「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認,我親眼看見,還需要證據嗎。」
我彎彎眼睫:
「是嗎,但是我有證據哦。」
眾目睽睽下,我拿出手機,開始播放一段視頻。
視頻中,一個女人正在梯子上檢修機械燈帶,后面還站著一個人。
似乎是喊了一聲,女人正準備回頭。
而下一秒,就被推進了齒輪交錯的機器中。
鮮血飛濺。
動手的人只有一個側臉。
但明明白白,是謝鴛。
16
隨著視頻播完,女人被卷進機器,沒了聲響。
謝鴛瞪大了眼睛,一聲尖叫后,她抱著頭蹲在地上,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視頻中,她推完人就走了。
也就是說,這是她頭次親眼看見,小姨是如何被卷死的。
視頻被送檢了。
要確認有沒有剪輯或改圖。
直到謝鴛坐在了審問桌,她才猛地一下想起來辯解:
「那個不是我!視頻是假的!」
太無力了。
這段視頻,是我錄下的。
發現自己重生的那一天,我就在數日子。
我要救下我媽,可我沒想到謝鴛這次推的不是我媽。
按下錄像鍵的時候,我的手都在抖。
我激動于我媽這次活下來了,又后怕于自己看見了怎樣一個惡魔。
謠言傳出那天,我憤怒又驚懼。
為什麼前世,我在法庭上把真相剖開公之于眾,卻無人在意。
謝鴛卻可以簡簡單單毀掉我的人生一次二次。
我深知,上一世,如果我在鏡頭面前說出我親眼所見的證據,我會被扣上引導網暴的帽子。
那一刻,這個世界于我而言,像是一場巨大的游戲。
我被裹挾其中,掙扎不得。
幸好,我提交證據之后,法院給我了最公正的答案。
謝鴛弒母,由于性質惡劣,最終被判為無期。
她將在監獄中,度過她漫長的一生。
我媽如做了一場大夢,沒有反應過來。
「你是說,你小姨,真的是謝鴛推下去的?」
「千真萬確,你要再看一遍視頻嗎。」
她連連擺手:「不了不了太惡心了。」
惡心嗎?
我陷入了沉思。
可是上輩子,我是親眼,在現場,看見這一切發生的。
她又喃喃:
「怎麼會呢,鴛鴛明明是那麼乖一個孩子。」
17
謝鴛善于偽裝到,即便她殘害我多次, 我媽仍舊會下意識覺得, 平日里的她乖巧可愛。
是個連殺雞都不敢看的孩子。
謝鴛入獄半年之后, 才有人敢把這件事告訴外婆。
然而,她還是沒能接住這一重擊。
當場中風進了醫院,成了一個植物人。
一時間所有人曾經認識她的人都在感嘆,好好的孩子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
我又被學校請了回去,導員和院長都跟我道歉。
街坊鄰居也再也不用從前那種打探的目光凝視我, 而后輕嗤而過。
我恍覺,這輩子, 似乎比我上輩子過得還要美滿。
有一天, 我突然發現,我媽變得扭扭捏捏。
甚至連做飯, 都開始比平日多了一道葷菜。
我咬著筷子看剛端上來的豬蹄:
「咱們家又要拆遷了?」
她不自在地一笑:
「吃啊, 多吃點。」
果然,我一問, 才知道, 她前幾天和大舅去監獄探視,謝鴛惡狠狠地說出了我已經跟生父母串通見面的事情。
我媽生來是個靦腆的女人。
她并不怪我選擇跟生父母回去。
她想盡全力, 讓我在跟她一起的生活里, 過得快樂一點。
哪怕只是多吃一道好菜。
我偏過頭:
「你怎麼還在信謝鴛啊, 他們確實找過我, 但是我不會走的。」
她先是閃過一絲欣喜,而后又小心翼翼:
「謝鴛說了, 他們家很有錢的。」
我癟嘴:「能有多少錢, 吃飯啊!」
她欸欸著, 笑得合不攏嘴。
18
一個月后,我親自去找了一趟謝鴛。
她在監獄自殘廢了雙腿, 是被推進會見室的。
那雙從前神采奕奕的眼睛變得毫無光彩,卻還是在看見我的時候亮了一下。
當然我并不覺得,她是有多想看見我。
「何瀟瀟,你其實, 也是重生的對不對!」
獄警嚇了一跳。
看吧, 我就說她其實很聰明。
得到確定的答案后, 她突然開始狂笑:「那我沒有輸給你,我沒有!」
三十分鐘的探監時間里, 她足足有二十分鐘,在跟我講。
如果重來一遍,她會讓我輸得有多慘。
直到最后,她才沉默了, 又恢復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說吧,你其實是來看我笑話的吧。」
我粲然一笑:「當然了,那還用問。」
不過,我確實是有一個問題想問她,我說:
「你為什麼, 從小到大, 都這麼恨我。」
她淡淡瞥我一眼:
「你很在乎嗎?」
「當然在乎。」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我更不會告訴你了。」
最后她還是告訴我了, 大概就是幼時我如何欺壓她,是我逼迫她至此。
其實我聽都沒聽,只是在逼迫這個詞出現的時候。
我問:
「那也是我把小姨逼下去了。」
她在那一刻滯住了。
久久不言。
殺人犯的答案我怎麼會在乎呢。
我只是要她也聽聽, 到底是為了什麼,能親手把自己的媽媽推下去。
只要還是個人,永無止境的愧疚就能殺死她。
要說在乎。
我只在乎她的死期。
-完-
蕎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