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是潮濕和漿糊的味道。
「我沒有啊,師傅,我根本就不認識她啊。」
「放你的屁。」
師傅粗著嗓子吼出來,一下子踢在了我的后腿,我半跪下來。
他抓起我的手臂,按了上去。
「什麼感覺,劉宇?」
「沒感覺。」
「現在呢?」
我看到他那一支筆,戳下去,我的皮膚深陷下去。
「不......不痛啊。」
師傅皺眉,拍了一下桌子。
「你不是不做這行了麼!?」
「我也是沒辦法,肖楠拜托我幫他前女友入殮,說是今天一定要火葬。」
「今天......」
我怯生生道:「師傅,是不是今天是中元節,我沒把妝畫好,被臟東西盯上了。」
師傅沉思一下:「干我們這一行的,按理是說中元節這天盡量不要出活,但即便真的沒畫好,也不至于是這樣的結果。大部分剛死之人,也都明白,生人和死人的樣子終究是不一樣的。也就是避諱一下。不該這麼兇的。你這情況......不應該啊。」
「吳老。」師傅回頭,畢恭畢敬地叫道。
老瞎子走到我面前,一雙粗糙的老手一摸上來,手臂便是一陣劇痛。好像一把螺絲刀在傷口上攪。
「大師,吳大師,我不行了,痛痛痛!太疼了。」
吳瞎子沒有松手,反倒更加用力。
師傅壓住了我。
他快兩百斤的塊頭,壓在我身上,如同一塊巨石。
「小宇,忍一下,吳老這一生吃了太多苦,但老天給他了一雙判陰陽的眼,他看得到我看不到的,做得到我做不到的。能幫你的,我能想到的只有他了。」
我痛得冷汗直流。
隨后,小臂上若隱若現什麼東西,吳瞎子大力一擠。
小臂的傷口處,一小顆牙齒掉了出來。
痛感再次回來了。
「陰齒,你被這東西盯上了。老頭子也只能止緩你手臂的尸化,下半夜,她還會來找你,照這速度,不用等到明天,你人就沒了。」
「吳老,這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徒弟,你幫幫他吧。」
「吳老師,吳師傅,求求你救救我!」
「這和入殮沒關系,那個女的叫什麼名字?」
我搜索著記憶,想到了她的表格上填寫的是李沐怡。
「李沐怡。」
吳瞎子用紙扎了一個小女孩,然后從一個舊箱子里拿出一件女士衣服,把紙人塞進了衣服的前胸口袋。
他在衣服上寫上【李沐怡】三個字。
吳瞎子開始用鄉下的土話與衣服『對話』,我只能勉強聽懂一句兩句,但是慢慢的,讓我這輩子忘不掉的事發生了。
衣服竟然自己立了起來。
吳瞎子滿頭大汗,說的話越來越難聽,像是惡毒的臟話。
周圍的燈開始閃,我閉上眼,不停地發抖。
等到聲音小點了,我看到吳瞎子喘著氣,坐在地上,搖頭。
「說了,但人家認你了,不會放過你。小伙子,你活不過今晚。」
我整個人蒙了,不知道該怎麼辦,脾氣反倒上來了。
「我什麼都沒做,她為什麼要盯上我!」
「她把你當成別人了。你那個兄弟到底對人家做了什麼?」
吳瞎子的聲音回蕩在房間里。
「老吳,我話今天擱這兒了,如果我徒弟今天出什麼事,我和你沒完!」
師傅對吳瞎子態度一直畢恭畢敬,這次卻急了。
「吼什麼,老頭子耳朵都被你震聾了。」他倒了姜茶,緩緩道,「我是沒有辦法了,能救你小徒弟的只有一個。去長江旅館,能熬過今晚,他就能活。不然......」
「不然呢?」
我問。
「不然,李沐怡一定會拉你下去。因為她把你當成了肖楠。」
05
車子開在空泛的大街上。
「今天是中元節,記住一件事,進入長江旅館后,一定要說反話。」
「反話?」
「心里想的和嘴上說的是相反的。」吳瞎子補充道。
師傅開車送我去長江旅館,聽說也在老城區,離這條紙扎一條街不遠。
車上,師傅和我說起長江旅館的事,聽說是三十年前建起來的,當時沒有什麼星級酒店的概念,就是本市最好的賓館,但后來時代變遷巨大,經歷過幾次老板和轉手后,長江旅館也逐漸凋零。
可說來也怪,這賓館一直沒拆,平日里只有零星幾個上了年紀的臨省老商客會去住。
「但是中元節那天,酒店是住滿的。」
「師傅,你的意思是......」
「嗯,那里不是給人住的。你混在那些東西里,李沐怡就找不到你,熬過今晚,她就不得不走了。」
車子到了老城區最荒涼的地界,路邊只有一兩個燒烤攤,后面是一片荒地。
偶爾有綠皮火車裝著煤從荒地上駛過。
從下往上看,整個長江酒店碩大的建筑,開著燈的只有四五間房間。
賓館雖然很大,但滿滿 90 年代的風味,酒店前面還有一個歐式碰水池,里面長滿了雜草。
「記住小宇,今晚不論發生什麼,都不要開門,你就待在房間里。」
我推門進入,前臺小哥低著頭玩手機,看也不看我說:「不好意思,住滿了。」
房間都是暗的,怎麼會住滿了呢?
「住滿了,您找其他地方住吧。」
我吞了下口水說:「我不住店。」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看我。
「不是吳瞎子介紹我來的。
」
前臺小哥看了我一眼,近距離下,我看到他的瞳孔是淡淡的灰綠色。
我把吳瞎子給我的紙錢遞給他,他打開抽屜,找了我幾張,抽屜里竟然都是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