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給護士塞了五百塊錢,我得到了于佟全部的私人物品。
其實也只有一個保溫杯,和一個筆記本,跟于夢的那本一樣,只是內容大為不同。
里面寫滿了神調的唱詞,還有備注,找失物要怎麼唱,找人要怎麼唱。
翻到最后,有幾句話引起了我的興趣。
大意是,出馬,不光能請出胡黃二仙,也能請到初死的人附身。
這個初死,指的是沒過頭七的死者。
有些老人去世后,兒女分家產鬧糾紛時,就會找出馬弟子,請老人附身,把銀行卡密碼和房產證存放位置交代清楚。
請死者的唱詞跟請老仙的大同小異,但手邊一定要有一個死者生前的物品,越是貼身之物成功率越高。
這筆記本紙頁發黃,有的頁腳都皺了,說明這正是于佟的貼身之物。
我買了一面驢皮鼓,匆匆趕回家。這會兒家里又臟又亂,被子沒疊碗沒洗。
餐桌上有一鍋已經涼了的疙瘩湯,里面放了牛筋腸和油麥菜,都是我最愛吃的。
睹物思人,只是現在沒時間心酸了。
把手機夾在支架上,調整好角度,打開攝像。摸索著驢皮鼓和趕神鞭,回憶著幼年見過的出馬場景,唱起了請亡者上身的唱詞。
「日落西山黑了天,烏鴉尋食鳥歸山。
「不請胡來不請黃,單請那黃泉路口等待接引的于佟來寒暄……」
我接連唱了幾遍,什麼異象都沒有。
連番受挫,再想起這幾日的遭遇,一股邪火從心頭直沖腦海。
我用力把鼓鞭戳向鼓面,驢皮破了,鼓面下橫三豎四的鼓弦劃破了手背,一陣劇痛,血不要錢地流下來,我一陣眩暈,加上又累又餓,徑直接暈了過去。
醒來時我感覺四肢脹痛,伸了個懶腰,竟打了個飽嗝——還是疙瘩湯味的。
手機還立在支架上,又沒電了。充電開機,發現相冊里多了一個長達五小時的視頻,正是我睡著時錄制的。
我點了播放。
11
視頻中的時間過了一個小時,我渾身劇烈抽搐幾下,醒了。
醒來的「我」沖著屏幕一樂,我在屏幕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小子,挺有天賦,應該跟我學出馬。」
聲音是我的,語氣絕對不是。
「我就知道有這麼一天,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什麼味兒?」
「我」,應該說是于佟,抽動著鼻子走到餐廳,抄起勺子,把一鍋疙瘩湯吃個精光。
「嗝……就是這個味兒,于夢得了我真傳啊……說正事吧。」
于佟剔著牙對著鏡頭侃侃而談。
「我不是神經病,真不是,只是腦子不太正常,因為于夢。ӰƵ
「外人看來,我不讓于夢上學,指使她出馬殺人騙錢,甚至還欺負過她,所以她才離開我,是吧。
「但事實是,我他媽就是個江湖騙子,學過幾天二人轉,知道些風水詞兒,我哪會出馬啊。
「我跟你講,這個世上沒人能指使得了于夢,她不用請神,她就是神。
「我撿到這孩子時,她剛滿月,一腦袋營養不良的小黃毛,不哭不鬧,乖巧可愛。
「她越長越大,我這才發現,她不定期就性情大變,殘忍,狂躁,力大無窮,我一個壯年男人都按不住她。
「她還有個絕活,就是不張嘴也能說話。
「于夢說,說話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妹妹。
「我問她誰是妹妹,于夢指了指腦袋,又指了指胸口,最后搖搖頭,說自己也不清楚。
「從那時起我就相信,老仙兒就住在于夢身體里,她管老仙兒叫妹妹,還給它起名叫于醒。
這是個燙手山芋,我害怕她,又不敢拋棄她——如果于醒想殺我,我逃不掉的。
「所以我只能哄著她,順著她。
「可隨著年齡增長,她越來越暴虐,誰惹她不高興都要被殺掉。
「所以我干脆做起了生意,反正人都要死,不如我們假裝出馬,替人平事賺點錢。
「我從沒見過她殺人,每次平事,白天我們做出馬儀式,晚上于夢出門,第二天一早,苦主準死。」
12
「后來我們進了城,又做了幾筆買賣,錢包越來越鼓。
「可于夢的青春期到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她想離開我——當然于醒也會離開。
「要是以前我樂不得的,但那時已經嘗到了有錢的甜頭,怎麼會放她走。父女倆總是爭吵,有一次于夢甚至威脅我,讓我識相一點,不然于醒不高興,我隨時都會被殺死。
「我教過于夢,先下手為強,她也真學會了。
「那天深夜,我下定決心殺掉于夢,她突然暴起,給我腦袋開了瓢。
「也許是念在我把她養大的情分,她打傷我以后沒再補刀,直接離開了,從此我再也沒見過她。
「但我腦子已經被她打壞了,從此神志不清,要不是早年有些積蓄,精神病院我都住不起。
「女婿,有個大事很重要,你一定要記住。
「疙瘩湯得多放油,必須多放。護士,護士,我頭疼啊護士,快救我,老仙兒要來了……」
一陣含混不清的痛苦嘶吼后,屏幕中的「我」一頭栽倒,直睡到手機電量耗盡。
原來我真的把于佟請上了身。
按照他的說法,于夢的身體里,棲息著老仙兒,是老仙兒主導她殺人。
她下一個要殺的人是誰呢?ў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