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
于夢又醒了,雙眼勾勾地盯著我,我汗毛倒豎,根本不敢動。
「早點睡吧,不要再打擾我們。」
我們?
我乖乖閉上眼睛,維持著平躺的姿勢,不敢轉頭,因為于夢還在直勾勾地盯著我。
天亮時,于夢終于動了。她脫下戲服,換上睡衣,像以前一樣,輕輕叫醒我,然后去廚房準備早飯,好像神調和昨晚的事都是一場夢。
而我僵硬的身體能證明,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
于夢中邪了。
4
我簡單找了個借口溜出家門,快步跑到樓下鉆進汽車,拿出一個筆記本細細研讀。
這是今早于夢換衣服時,從戲服內側掉出來的。
筆記本封面還是美人和景觀,看上去像是 20 世紀 90 年代初的產物。
輕輕翻開,「4 月 5 日,欠老李二斤散白」「6 月 8 日,欠老高牌錢五塊」「9 月 15 日,欠夢兒學雜費四十元」……
前面都是這樣的賬目,看語氣應該是于夢的父母。
重點是,最后一頁和封底間夾著一張小學畢業照,而照片上所有的臉都被圓珠筆涂花了。
第一排坐著一個中年男人,應該是班主任老師,他的整個頭都被摳掉了。
照片背后則寫著一行極為漂亮的字,「三井村中心小學教師王廣富贈」。
除此之外,照片上再無任何能揭示于夢從前的信息。我舉起照片對著車窗,想好好看清楚些。
然而抬頭卻看見,于夢背對著廚房的窗口站著,像個死人一樣,一動不動。
濃密的黑發下仿佛有個靈魂,在惡狠狠地盯著我。
那一瞬間我毛骨悚然,本能地踩下油門,逃出小區。
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訴我,于夢身上的怪事,與她的身世有關,我需要找王廣富查清楚。
5
王老師活到現在,也七十多了。
托教育局的朋友查了一下,市實驗中學,還真有個叫王廣富的老教師。
打聽好地址,我直接跑到學校,放學時,把一臉疲態的王老師堵在校門口。
「王老師您好。」我開門見山,「您是不是教過一個叫于夢的學生?」
于夢二字一出口,王老師滿臉的慈祥竟猙獰了一瞬。
「沒有。」
王老師低頭就走,我攔住他,苦苦哀求道:「于夢中邪了!您得幫幫她!」
「她中邪?」他的表情變得奇怪,脫口而出,「她就是專門驅邪的。」
「啊?不是,她、她現在有麻煩,就是,咋說呢,」我語無倫次,「幫幫您學生吧。」
我把王老師拉到一個背人的地方,快速把這兩天發生的事復述了一遍,王老師聽完表情凝重,示意我跟他回家。
王老師一直獨居,到家后他啁了一整瓶白酒才開口。
「不喝點酒,我根本不敢提起來。
「九幾年,我在三井村中心小學當班主任,那時班里確實有個叫于夢的。
「這孩子總獨自在角落喃喃自語,語速還很快,神神道道的。
「我家訪的時候才知道,于夢母親早亡,父親于佟是個出馬弟子,一心想把于夢培養成二神,以后跟著他給人看事賺錢。他說于夢天生異象,被老仙兒相中了,平時自言自語,那是跟老仙兒對話呢。
「于佟還說,他們這行都是倆人,現在好了,老仙兒喜歡于夢,她一個人就能干倆人活。
「于夢當場還跟我演示了一次,她沒張嘴,身體卻能發出另一個聲音,給我嚇夠嗆。
「小學念完,于夢就退學了。于佟正式帶她入行,給人看事兒。
「一開始就是幫村民找找失物,抓抓小三,沒啥名氣,后來有段時間,我們村頻繁死人,警察來了一查,說都是意外。
「而于佟卻有了名氣,總有外地人過來找他平事,其中還有南方的大老板。
「兩千年吧,那時候我一個月工資才八百,于佟就開上小汽車了。
「有天深夜,于夢突然來找我,問啥也不說。
「當時她一身傷,有的傷口都流膿了。
「我心疼壞了,趕緊給她處理傷口。
「她不讓我報警,只是說不想再跟著于佟干出馬了,想好好念書,考大學,求我收留她。
「我腦袋一熱就答應下來,拍胸脯保證,一定供她上大學。」
6
「第二天于佟就找上了門,他知道于夢只能往我這躲,還告訴我,留下這孩子只能帶來災禍。
「我當然是否認,但于佟遠比我想象中陰毒,他一面說要報警告我嫖宿幼女,一面又承諾幫我解決一個麻煩。
「我本來想拒絕,可當時真有個麻煩。
「市里的學校給三井發了一個特聘名額,當時跟我競爭的是五班的班主任。
「這小子名校畢業,各方面都比我強,有他在我肯定去不了市里。
「于是我交出了于夢。
「第二天一早,五班班主任掉井里死了,警察說是意外的時候,我血都涼了——終于明白為什麼村里死的人越多,于佟越富裕。
「殺人,也是出馬看事的一項業務吧。
「于佟也在人群中看熱鬧,他沖我微笑示意——我明白啥意思,就是別亂說話。能讓五班班主任死,就能讓我死。
「于夢就站在他身旁,背對著我,我卻明顯感覺到她一直惡狠狠盯著我。
「我老老實實來到市里教書,再也沒回過三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