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弟下葬那天,他的尸體不翼而飛。
我奶也不見了。
因為這起子事一貫軟弱的我娘和我爹大吵一架。
我娘恨死我奶了,一氣之下離家出走打工去了。
家里就剩我和我爹兩個人。
家里沒人給他出氣,他就天天出去喝得醉醺醺的。
有一次他回來看見我在讀書,沒干活,他就把書往柴火堆一扔。
「媽的,你跟你那個姐……一樣,沒把兒的貨,讀書有個屁用。」
他覺得仍不解氣,一把薅起我的頭發把我往外一摔,抄起柴火一下又一下往我身上抽。
「去……去把你媽找回來!或者去找你奶!」
我顧不得摔得疼,跑到柴火堆旁將書救出來。
手上瞬間起了幾個燎泡,我卻松一口氣。
好在張老師送我的書沒燒壞。
我爹見狀又朝我撲過來,我被嚇得大氣不敢喘,帶上書揣上油連滾帶爬出了家門。
我一邊在路邊隨便薅了把草藥處理傷口一邊對著那瓶油說話。
「姐,我被爹打得好疼。你被烈火烹煮也是這麼疼嗎?你應該會比我更疼。」
沒錯,這瓶油就是我姐被烈火焚烤,煉出來的「精油」。
那時候我媽已經懷孕了,偷偷驗了是男孩。
我奶不知道哪里求的偏方說用人油涂抹在剛出生的小娃身上再暴曬吸收,小孩即可又健康又聰明。
而我姐僅僅是因為比我大,能煉出來的油比我多。
我奶他們便選定了她。
我翻開了張老師送我的書,里面描繪了許多我不曾看過不曾知曉的世界,但在我心中拋下一顆小小的火種。
我握緊了小小的瓶子。
「姐,我一定要帶你去看這個不同于我們村的新世界。
」
約莫這個時辰我爹已經睡了,我便撣撣身上的稻草準備回家。
行至半路,我看到一個肖似我奶的人影一閃而過。
我叫她,她也不應。
等我走到家門口,我奶正陰森森地站在家門前,瘦削粗糙的手撫摸著圓滾滾的肚子。
我奶看到我,和從前一樣刻薄,只不過她的嗓音非常尖厲。
「沒心肝的東西,沒看見你弟弟回來了?愣著干嗎,還不快去給你弟弟做飯吃。」
可是這方圓百里哪有弟弟。
直到我的目光落在我奶大得怪異的肚子上。
5
我奶好像是餓急了,沒等我把肉煮熟就一把搶過去照著雞脖子就啃。
雞的血當場濺我一臉,我奶滿口鮮血瘋狂的啃食著肉。
這下不單我蒙了,連我爹都嚇得酒醒了。
我悄悄瞄了我奶肚子一眼,更讓我驚悚的事情發生了。
我奶的肚皮上出現了兩張一大一小的人臉,一張是我姐的,一張是我弟的。
我奶每吃一口,那兩張臉就越生動清晰。
我嚇得跌坐在地板上,喉嚨喊不出聲。
沒想到我奶吃飽了后自顧自地擦擦嘴角,若無其事地回房了。
我爸拎起我,給我手心揣把票子。
「明兒一大早,你趕緊去山上的道觀請炎大師來,就說你奶中邪了!」
誰知道我奶去而復返,一轉頭兩個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阿斌,娘都是為了陳家,你找炎大師來干嗎,啊?」
我奶的力氣很大,三下五除二就把我和我爹用柴房的麻繩捆起來。
她又點起當時煉我姐的大油鍋,嘴巴里振振有詞。
這時我又看到我奶肚子里的臉沖我們笑著。
「鍋燒熱了,該煮肉給我孫子吃嘍。」
我奶說完話,我就聞到一股騷臭味。
是我爹尿了。弄臟了剛燒沸的一大鍋水。
我奶陰翳著半張臉朝我們倆走過來,我心一提。
她略過了我走向我爹,用尖利的牙齒撕下了我爹大腿的幾塊肉。
我爹一個糙漢子硬生生被疼暈過去。
而我奶正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頤,吃完后她猶嫌不足,又張著血盆大口緩步向我走來。
就當我奶將臉伸向我的那一刻,我眼一閉,可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是炎大師來了。
一股強光之下,我奶睜著雙眼直勾勾地倒在地上。
炎大師幫我們解開吊繩,眉頭緊皺。
「你們家究竟做了什麼,居然會沾上嬰孽?」
6
嬰孽,尤其是極品嬰孽的形成頗為苛刻。
橫死的嬰孩在陰日陰時通過血親的紐帶進入人腹中,被鮮血慢慢滋養長大。
我奶肚中的嬰孽已有三月大,且據炎大師說,我奶遭的還是雙嬰孽。
雙嬰孽因為怨氣沖天孽力更甚,一旦嬰孽成型,我們全村人都得死。
我倒吸一口涼氣。
我姐我弟死得冤,只怕沒那麼好送走。
可我沒想到要送走他們,是要以我為誘餌。
炎大師說,需要血親且他們信任的人作為靈媒才能將它們誘入陣中,再一舉消滅。
但是稍有不慎,這個人可能會死。
我爹一聽,怕死的他直接拍板我去做這個誘餌。
這一刻,我的心死得透透的。
如果不是張老師三番五次地來我家,牽著我的手帶我去見識外面的世界。
告訴我「女兒當自強,橫可立刀馬」
,告訴我女子也可以活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或許我的心早該死了,死在我姐被煉成油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