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將上學的機會讓給了我,她卻被我奶烈火烹油而亡。
七日之后,我弟弟涂著我姐的尸油在萬眾期盼中出生。
他們撕碎我的書本,為了弟弟未來的彩禮,將我關在豬圈里待價而沽。
我懷抱著「姐姐」奔跑在夜里,手里緊握著那張皺巴巴的草稿紙。
前方是希望與未來。
因為張老師告訴過我:「女兒當自強,橫可立刀馬。」
1
「女兒當自強,橫可立刀馬。」
小小的三尺講臺之上,勾勒的是這幾個醒目鮮紅的大字。
「張老師,為啥女娃也要自強?
「我爹娘說了,俺們女娃讀到初中畢業后嫁人享福就得哩。」
我的堂姐張英英托著腮如是問道。
平時鬧哄哄的課堂竟因堂姐的疑問安靜下來。
就在我以為張老師不會回答的時候,她的眼里盛滿了一個叫做堅定的東西。
「就是女娃才能要自強,尤其是鄉村里的女娃。」
這堂課張老師圍繞這個對我們來說很新鮮的主題講了很多。
許多女孩灰蒙蒙的眼睛,從這一刻開始燃起不知名的光亮。
——那是一個叫向往和希望的東西。
我用歪歪扭扭的大字在胡亂的草稿紙上把張老師在黑板寫的那一句話抄了下來。
我寶似的把它疊好放進小布袋中。
我要帶給姐姐看。
我家本來有兩個女孩,可爹和奶說了,家里只能供得起一個讀書。
最初我們怯生生地說都想讀,他們卻惡狠狠地說要是都想讀就兩個都不用讀了。
最終我姐把這個寶貴的機會讓給了我,所以我每天都會把老師教的東西再教我姐一遍。
可今天等我放學跑回家里找到姐姐的時候。
她已經死了。уż
是被烈火活生生烹死的。
2
我姐清秀的臉蛋面目全非,看不出來原本的模樣。
眼睛鼻子嘴巴黑糊糊地粘連在一塊。
看到這一幕,我的肚子翻浪滾涌,一骨碌把早上喝進肚的白粥全嘔了出來。
我奶我爹這才注意到我已經回來了。
他們把我當小雞似的往外趕,還不忘威脅我。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不要看也不要出去亂說,知道嗎?」
我爹我奶做賊心虛,出去時偷偷給我的門落了道鎖。
我從書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張皺巴巴的紙。
那跟蜈蚣爬一樣歪扭的十個大字依舊醒目可辨。
「女兒當自強,橫可立刀馬。」
我緊緊地捏緊這張紙,卻仿佛有千斤重,眼睛干得一滴淚都沒有。
「姐姐,再也看不到了……」
不知道過了有幾天,他們毀完尸滅完跡,我才被放了出來。
如果不是張老師,下一個被烹油的就是我了。為了所謂的「弟弟」以及傳宗接代。
「二妹家長,二妹這段時間怎麼沒來上學啊,還有大妹呢?」
沒錯,我叫陳二妹,我姐叫陳大妹。
我爹看到生的是女娃連名字都懶得取,這二妹叫著叫著就成大名了。
我感受到我爹惡狠狠的眼光正在盯著我。
我知道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我搶答道。
「張老師,我姐姐她病死了……」
為了讓他們相信,我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可只有我知道,我的姐姐她沒死。
她只是烈火燒干,凝練的人油被裝進了小小的油甕子里。
3
這事即便在鄉下也是抬不上面的,即便所有人都默認殺死女娃來換兒子是正常的。
又或者因為我的表現「良好」再加上張老師的勸導,我爹勉強同意讓我繼續上學。
可我在書讀得越多,懂得越多,我恨意就越濃。
我姐死的時候,我娘已經準備要生了。
我姐被煉成人油的第七天,我娘終于給老陳家生了一個帶把的大胖小子。
這邊婆子剛把我弟抱出屋外我奶就擠了上來,搶著抱過尚在襁褓的我弟,逗弄她的寶貝乖孫。
「奶的乖孫,嘖……你瞧瞧長得多俊,跟他爸小時候一模一樣。」
我奶笑得連眼睛都不見了。
她以前對我和我姐可沒什麼好臉色。
不過我弟的出生總算讓她遂了把愿,連使喚我之前還給我抓了把糖。
「二妹啊,你趕緊去我房間把那油罐取來給你弟涂。」
那罐油,是我的姐姐。
我弟哭了餓了,我奶卻不讓他喝奶。
而是把那罐子中膩膩的油膏混合物抹在弟弟紅紅小小的身子上。
「這樣養出來的孩子才健康皮實。」
那個東西涂在身上又臭又癢又難受。
我弟哭得更大聲了,兩臉通紅,我奶卻渾然不覺。
我奶卻不顧我爹和我娘的阻攔,把我弟放在大太陽下面暴曬。
我爹見我弟滋哇大哭,趁我奶不備把我弟搶了回來。
我奶對我爹又抓又撓,我爹將她猛地推開就把我弟抱進去讓我媽喂奶了。
我弟出生后的第三天,趁我爹下地干活去了。
我奶又把我弟偷偷抱出來,裹滿油末粉渣在院子里暴曬。
我下學回來看見我弟皺巴巴的身子變得又紅又黑,但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睜著眼睛,不哭。
我一摸上去,涼的。
又顫顫巍巍探了他的鼻息。
「娘,弟弟他沒氣了……」
我弟死了,我奶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