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似乎過了很久的樣子,我努力睜大眼,四周是濃稠得化不開的黑。
我想要朝前走兩步,卻動彈不得。
像裹在琥珀里倒霉的蟲子,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黑暗的盡頭,出現了一點光源,有道聲音從極遠的地方傳來,不絕如縷。
「蒂蒂,曲蒂,你醒了嗎?」
我艱難地撐開了眼皮,恍惚中看清了屋頂的百葉扇,還有掛在半空的輸液袋。
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隱隱帶了哭腔:「蒂蒂,天呀,你終于醒了!」
我循著聲音,終于看清了那張臉。
啞著嗓子叫了一聲:「媽。」
我媽眼里涌出了淚,一下子緊緊抱住我,勒得我喘不過氣,她的身體哭得一顫一顫的……
醫生檢查了我好幾次,確定我除了肩膀受傷需要靜養之外,再無大礙。
我媽這才放下心來告訴我,我已經昏迷三天了。
在她被綁去密室的當天,她只記得自己被困在手術臺上,心里恐懼到了極點。
后來也不知怎麼,身體像是過電一般酥麻。
再接著她好像覺得自己會飛。
還從三樓飛了出去。
隱約間,她還看到一張男人的臉。
「蒂蒂,那小伙子可真俊呀,是你朋友嗎?」
她自言自語地嘟噥一句:「能做我家女婿也不錯……」
被她一提,我心里又開始像貓抓一樣疼。
醒來那麼久了,佑樘和阿飴呢?
兩位紅衣姐姐呢?
張皇后呢?
他們都沒在這,因為這一點兒都不冷。
他們都離開我了嗎?
我媽沒注意到我的情緒,還在繼續說:「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家里床上躺著了。」
「可我根本不記得是怎麼回來的,還以為是做了場夢……」
可她又想起被綁架的經歷,才意識到這是真的。
連忙報了警,帶著警察去了密室找我。
「蒂蒂,你不知道,你可嚇死媽媽了。」
她攥緊了我的手:「媽媽找到你的時候,你都因流血過多暈過去了。」
我攥緊她冰涼的手,讓她放心,一切都過去了。
又想起了曲雅綿,我連忙問我媽,她們母女怎麼樣了。
曲雅綿這人雖然可恨,但罪不至死。
我媽嘆了口氣:「雅綿差點沒了,不過現在她也和死了沒多少差別。」
在我追問下,我才知道。
原來曲雅綿因大腦缺氧時間太長,已經神志不清了,現在住在精神病院里。
而她母親慕淑芬被曲雅綿的話筒砸到,索性只是輕微腦震蕩,現在已經沒事了。
我爸有些內疚,原本想補償她們母女。
卻被慕淑芬一口拒絕。
她說,她女兒以后姓「慕」,和曲家再無關系。
「你爸覺得我們和慕淑芬母女會有此遭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整日郁郁寡歡導致犯了心臟病,現在還住在醫院里躺著。」
我媽摩挲著我的頭發,溫和地問我:「蒂蒂,那你怪他嗎?」
其實我應該怪他。
要不是我爸喜新厭舊,自私自利,為了利益能隨意舍棄家人,我們這兩家子又怎麼會鬧成這樣?
但孰能無過?
何況他這十幾年對我們確實不錯。
哪怕是利益驅使,他也的確做到了,讓我和我媽的生活一直逍遙自在。
仇恨這東西吧,該報則報,報完就得忘記。
否則很可能會被仇恨桎梏住,沒準自己會淪為新的仇恨制造者,也變成一個萬惡的殺人魔。
何況給我和曲雅綿造成傷害的,也不完全是因為我爸。
要不是中途出現一個張皇后,事情是絕不會發展成這樣的。
想到這,心里又開始隱隱作痛。
佑樘他們到底去哪了?
16.
轉眼,高考結束,我收到了 211 類的錄取通知書。
在這段時間,我依然每天能看到鬼。
有空的時候,我依然會滿足他們的「癮」,假裝自己被嚇到。
可每次幫他們解完饞,我心里的失落感又會加深幾分。
佑樘和阿飴始終沒再出現過。
也不知他們還好麼?
升學宴那天,我化了個精致的妝,穿了一身雪白連衣裙,走在人群中一直笑得很甜。
其實內心比誰都清楚,這一年我像丟了魂一樣,根本開心不起。
只能用大量的習題和練習來麻痹自己。
這大概也是我最后成績突飛猛進的原因。
我不想閑下來,我怕想起佑樘他們。
酒過三巡,我離開宴席,獨自走到了泳池邊。
把雙腳放進水池里,溫度冰涼涼的,并不算冷。
我抿了一口手里的紅色瓊漿,思緒飄到了大學。
到那時我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佑樘他們再也找不到我了。
或許很久以后,我會在學校里遇到一個喜歡的人。
他可能是個學長。
希望他別介意我能看到鬼才好……
這麼想著,游泳池里依稀浮現了一個黑影。
老人總說晚上不能提鬼,果然一提準來。
我把酒杯擱在一邊,收回雙腿把自己縮成一團,好讓那鬼以為嚇到了我。
這樣一來,他就會不斷在我面前逗我,碰碰我的肩,再揪一縷我的頭發在半空中把玩……
可我沒料到,眼前的鬼竟比我想象中霸道。
他竟一下子拉住我的雙手,沒等我反應,一陣猛力就把我扯進了泳池里。
透過墨藍色的波光,我似乎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