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話畢,扼在我脖子上的力度,漸漸小了下去。
「漫漫,你說什麼?」
顧楓的呼吸噴灑在我耳邊,到了這個時候,我反倒沒什麼可怕的了。
「呵,」我笑了一聲,如他所愿,重復了一遍:「我說,我之所以選擇你,完全因為移情。」
「我喜歡的,是顧柏。」
沉默須臾,顧楓揮起扔在一邊的斧頭。
我閉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刻,他卻朝著顧柏,毫不猶豫地砍了過去。
「——啊!」
我驚呼一聲,眼見顧柏就地一滾,驚險地躲了過去。
顧楓不死心,又舉起了斧頭——
忽然,他整個人定在了原地。
一秒,兩秒……
砰的一聲,顧楓趴在了地上。
鮮血從他身下漫延而出,不知是死是活。
而本該躺在地上,虛弱得像條死狗一樣的顧柏,站了起來。
「嘖,漫漫……」他手里握著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滿是玩味的目光,狡黠地朝我望來。
「你還真是不乖啊……」他輕輕地說。
38.
顧柏毫不客氣地在顧楓身上踢了一腳,罵了句「蠢貨」。
「這麼簡單的挑撥離間都聽不出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說完,他咧嘴一笑,對我說:「沒想到,還是讓你看出來了。漫漫,你好厲害呀。」
他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深吸一口氣,不答反問:「你呢,你又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已經知道了的?」
他嗤笑一聲,「從你說,你喜歡我開始。」
39.
我從來沒喜歡過顧柏。
可是顧楓沒有判斷這話真假的能力。
對他來說,他的弟弟顧柏,從小就比他更得父母疼愛,他對顧柏的嫉妒,是根深蒂固的。
然而,童年喪父,少年喪母,在失去了全部至親之后,面對顧柏所表現出的,那種真切的、相依為命的親情,對于感情缺失的顧楓來說,他別無選擇,只能接受。
甚至于跟隨他,繼承父叔的「事業」。
「最開始,我以為你們之間,他才是主導者。」我說,「直到兩個月前,我腸胃炎進醫院那次,你們兩個一起來看我。」
「顧楓拿起一個蘋果打算遞給我——他自己最喜歡吃蘋果。可當時,你皺了皺眉。」
——微不可察的,極其輕微的一皺。
「顧柏,你討厭蘋果。」
「于是,顧楓就撂下了那只蘋果,換了你喜歡的橘子,遞到我手里。」
對面,顧柏鼓了鼓掌。
「真不愧是破格提拔的副教授,漫漫,你可真是細心啊!」他湊在我耳邊,帶著好奇,輕聲問:「只是,漫漫,你既然這麼清楚,為什麼還要走進這個局、還要陪我們玩這麼久呢?」
我厭惡地偏過頭,目光落在裝著父母頭顱的玻璃罐子上。
——二十二年,我終于找到了他們。
「你說呢?」我以問代答。
顧柏是個聰明的變態。
沒過一會兒,他臉上就浮現出了一絲恍然。
鼓掌聲再次響了起來。
「漫漫,我現在倒是真的有
些喜歡你了。」他惋惜地說:「可惜,你永遠也沒有機會,把真相帶出這間屋子了。」
說著,他對我舉起了槍。
40.
然而,在他扣動扳機之前,那把斧頭,第三次被揮動起來——
地上的顧楓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了起來。
果然,顧柏對他,到底還有一絲兄弟情,沒有下死手。
可這一次,顧楓卻沒有對他留情。
一斧頭,狠狠朝著顧柏的脖子落了下去。
「咚——!」
一天之內,第二顆人頭,滾到了我的腳邊。
顧柏的尸體在我面前倒下,鮮血還在汩汩地流。
41.
顧楓像是完全失去了神志。
斧頭因為用力過猛而脫手,他懶得去撿,索性直接朝我撲了過來。
我被他壓在地上,死死掐住了脖子。
「咳,顧……顧楓……」
我掙扎著,去摸掉在不遠處的拆信刀。
突然——
一陣鬧鈴聲,從他的智能手表里傳來。
顧楓整個人定在那里,頓了兩秒,忽地閉上了眼睛,趴在我身上,就這麼睡了過去。
42.
我推開他,就這麼仰面躺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著。
兩分鐘之后,我從顧楓身上摸出了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
一切,都結束了。
43.
一個月后,城北公墓。
教授遇害案真相大白,「女教授智斗變態兇手」的新聞在各大平臺上掛了兩個星期之后,終于也冷卻了下來。
顧柏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那棟別墅里,而顧楓則因為精神分裂,被關進了精神病院里,等待判決。
我休了個長假,重新安葬了父母和舅舅,在這個風和日麗的周末,跟洗脫嫌疑的黎厭,一起過來拜祭。
「對不起。」
站在我父母墓前,黎厭輕聲對我說。
緊跟著,又加了一句:「謝謝你,漫漫。」
我看著劫后余生的他,有心打趣一句,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聲輕嘆。
「唉……」我說,「算了,只要以后你別再隨便懷疑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他面露赧然,支吾了半天,最后,索性牽住了我的手。
「再也不會了。」他道。
「真的?」
他認真看著
我,鄭重地點頭。
我笑了起來。
「最好是這樣。」我一頭撞在他肩上,過了一會兒,輕聲道:「黎厭,你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回應我的,是他收緊的懷抱。
44.
幾分鐘之后,黎厭接到了隊里的電話,要趕回去處理一樁緊急公務。
我目送著他離開。
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二十二年前的那個夏天,陽光溫熱,在那家孤兒院里,我第一次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