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算!」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說道。
「你什麼意思?」她滿眼驚恐,下垂的嘴角微微抽搐。
我一把抖開那條花裙子:「你是從哪里把我帶回來的?」
9
我不姓方,也不叫知恩,眼前這個女人不是我媽,我也不屬于清河村。
我記得我是個城里孩子,小時候跟著媽媽去郊外游玩,在蘆葦叢里玩捉迷藏,可我藏得太好了,天都快黑了,媽媽也沒找到我,我也找不到媽媽了。
我沿著一條大河走出老遠,邊走邊哭,后來遇到了這個人。她說帶我找媽媽,結果領著我轉了一圈后,帶著我上了一輛大客車,開了很遠很遠的路,來到了清河村。
她對村里人謊稱我是她遠房親戚家的二胎女兒,因為親戚想要兒子,所以把我過繼給她。
我曾經無數次試圖逃跑,她見我不老實,收買了全村的孩子看著我。
自此我就成了他們的玩具,只要我敢踏上村里唯一通往外界的小橋,他們便一擁而上,把我拖回來領賞。
她總是笑著給孩子們發糖,在她的鼓舞下,孩子們的心態漸漸發生變化,個個都把自己當成不可冒犯的獄警,而我則是那個無時無刻不在試圖越獄的囚犯。
他們一直在找機會懲罰我,而那天我一句「閃開」,成了喚醒他們心魔的咒語,為自己招來一場慘絕人寰的凌虐。
帶頭的就是江子豪,我夢里那個魔鬼般的聲音。他是村里的小霸王,那天我被打倒在地后,他甚至當著全村孩子的面往我身上撒了一泡尿。
一幫人抬著我去她那里邀功時,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成就了一伙少年犯,舉著棍子把他們打跑以后,哭著給我洗澡抹藥。
那一場無妄之災讓我意識到自己的弱小,我再也沒敢貿然逃走,而是一邊裝乖,一邊尋找時機。
她見我老實了,對我越來越好。
在城里打工的啞巴養父回來,一見家里多了個孩子,也是又驚又喜,把我當寶貝疙瘩一樣疼愛。
看似其樂融融的日子過了兩三年,我還是沒能逃離,卻幾乎適應了清河村的生活,除了時常被江子豪欺凌,時常想家,別的都算還好。
那年寒假的一天,村里的孩子都跑到清河冰面上去玩,我也拿了一根細線,學著別人的樣子在冰窟窿里釣魚。
江子豪滑著冰車子沖過來打我,我本能地躲開,他一頭扎進去,多虧冰車子卡在冰面上,才沒沉底。
遠處正在冰釣的大哥哥高勝天沖過來,解了一條繩子讓孩子們抓緊,他抓著另一頭走過去,想把繩子系在江子豪的身上,拽他上來。
冰面突然傳來一陣裂響,一道道裂紋迅速蔓延,孩子們拽著繩子不敢撒手,高勝天嚇得趴在冰面上不敢動彈,一抬頭見我站在岸邊,讓我趕緊回家喊人。
我沒動,就那麼站在旁邊看著,直到冰窟窿邊緣斷裂,江子豪和冰車子一起沉入河底。
江子豪的家人拉著我配陰婚的時候,她確實也跟江家人撕扯理論,也向死人磕頭賠罪,后來也確實在江家門口磨刀霍霍,逼得他們舉家搬遷。
但這些并不能夠彌補她對我犯下的罪。
如果不是她把我帶到這個該死的地方,我怎麼會遭受這麼多非人的凌虐?
「你太可怕了,為了圓滿你自己的人生,害得我和親生父母骨肉分離,還在我面前裝了這麼多年慈母,你難道就不做噩夢嗎?」
「我那是裝的嗎?我供你吃,供你穿,傾家蕩產供你學跳舞,對你哪有一點兒舍不得?我把心都掏給你了!」
「你的心我不要。你自首吧,這樣能輕判一些。」
「方知恩!我好賴也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對我就一點情分都沒有?」她的眼窩瞬間涌滿淚水,「那小貓小狗養得時間長了,還知道認親呢,你是個白眼狼嗎?」
我沒說話,轉身邁出那道門檻。
「我就不告訴你老家在哪兒,就不讓你認別人當媽!」她在我身后歇斯底里地哭喊。
我猛地回頭,盯著她的眼睛冷冷說道:「那我們就公安局見!」
10
我把車開進村委會的院子,村主任眉開眼笑迎出來。
只是一聽我說出來意,他腦門上瞬間滲出一層汗珠,道:「知恩,你聽我說,不是我們有意要瞞你,實在是方嬸兒她……」
「我不怪你們,現在我只想找到江家人,問清楚當年的事情。」
「可是……」村主任遲疑著,「你稍等一下,我打個電話。」
「好,你打。」我順勢坐回車里。
他拿著手機走到角落,一邊擦汗一邊對著手機點頭哈腰,似乎在跟什麼重要的人物對話。
我想起江子豪他爸以前就是包工頭,現在恐怕成了老總也說不定,村主任這個姿態,怕是問不出什麼。
我猶豫了一下,放輕腳步走到村主任身后,一把奪下他的手機。
可屏幕上亮著的,卻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機號,是蔣先生。
「哎,你干什麼?快把手機還我。」村主任把手機搶了回去。
我盯著他慌亂的眼睛,問道:「我要江子豪他爸的聯系方式,你為什麼給他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