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家里也攢了些積蓄,老一輩就想要認祖歸宗。
但我覺得他不像做什麼正經生意的人。
出門之前,我做了一件事,把密封袋裹好的大哥大交給了蔡昀。
「你去檢驗下,我也不確定過去這麼久,還有沒有留下有效線索,看看這是不是你叔叔案子里的。」
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你是從哪里弄來的?」
「你覺得還能有誰呢?」
三日后,我們出發前往金泉山。
金泉山這個名字,聽起來和涌金確實有點相像,地處偏僻,飛機落地后兩輛黑色的越野車來接我們,車上坐著三個陌生男人,一位是向導,另外兩個,鐘叔說都是他請來幫忙的。
車在山路上行駛兩日,再轉步行,經過一段漫長的山路,終于抵達山中村寨,據同行的一位向導介紹,從村寨出發再翻過一座山,才能真正抵達金泉山。
金泉山里沒有村落,少有人去,向導到此也不愿再前往。
路上,向導說已經安排好我們的住處,是村寨里他認識的一個人家。
但等我們抵達時,阿貴說什麼也不愿意讓我們住宿。
原來是他家里在舉辦葬禮,按照當地風俗,不可留宿外人。
雖說是葬禮,但阿貴家門前沒有任何人哭喪。
他們在跳一種奇怪的舞蹈。
跳舞的人站在一條長而寬的倒扣木槽上,每條木槽上都背對背站著兩排人,有男有女,發出低緩的吟唱,他們并不跳躍或者跑動,只是緩慢移動他們的手腳,在木槽上沿著邊緣繞圈。
木槽是空心的,他們在上面緩慢移動時,木槽發出沉悶的響聲。
任何人都沒有流淚哭泣,就連主人阿貴也沒有。
寨子里的人認為,葬禮上不可流淚,反而要慶賀死者前往新的世界。
阿貴表達了他的歉意,安排我們住到鄰居家中。
鄰居是位年輕的女人,她因為農活錯過開始在喪禮槽上跳舞,所以葬禮期間也不被允許去跳舞。
村里幾乎所有能動的人都趕到阿貴家,她顯得百無聊賴,開始和我們聊天。
「喪禮是給阿貴的孩子辦的,阿貴的孩子又死了。」
「什麼叫又死了。」
她湊過頭,神秘兮兮地跟我說:「阿貴家沒有孩子,生下的孩子全都活不了。寨子里的阿婆說,阿貴夫妻一輩子不會有孩子,不像我,我有兩個孩子,都長得很好。」
女人一臉自豪,可她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
她繼續說:「但是沒想到,阿貴妻子生下個兒子,阿婆說,這個兒子放在他們身邊養不活,想要活,就要給別人養,阿貴夫婦把兒子送給隔壁寨子的堂兄弟。」
「孩子平安長到三歲,一點問題都沒有,阿貴想看兒子,想著大人們都在,小心點應該也不會有問題,就讓堂兄弟帶孩子來給他們看看。」
「他們在屋里逗孩子玩,突然外面下大雨,他們忙著收外面曬的東西,就把孩子暫放在屋里。
那也不過幾分鐘的工夫,屋里燒起大火,孩子給燒死了。」
「燒死了?」
我有些驚訝。
女人故意做出很夸張的表情。
「他們一聞到煙味,就去救孩子,但孩子還是燒死了。這個火哦,怪得很,好像就是從孩子身上燒起來的。」
說到這,女人幽幽念叨著:「人嘛,注定是要死的,到時候了,就會死掉,這都是注定的事。
」
歌舞持續到深夜,喪禮槽嘎吱嘎吱的叫聲一刻也未停息,像是在耳邊鋸木頭一般。
我睡不著,想打開窗戶透透氣,看見樓下有兩個人在說話。
是鐘叔帶來的兩個朋友。
火光一閃,高個子給同伴點燃一支煙,嘀嘀咕咕地抱怨:「他怎麼還不出現,說好在這里見面的。他不會使詐吧,上次,我們全部人都折在里面了。」
叼著煙蒂的男人緩緩吐出煙圈,從容道:「不要擔心。」
他不動聲色地向上瞥了眼。
「他女兒在我們這里。」
立馬我就闔上窗。
這群人是怎麼回事?
他們在等的人是我父親,所以元封早就知道我父親出了什麼事,但他卻故意擺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熬到凌晨三點,萬籟俱寂,我躡手躡腳地走下樓。
一樓大廳的火塘里還燃著微弱的火。
「這麼晚還不睡嗎?」
元封的聲音響起,把我嚇了一跳。
這老頭可真能熬。
「您也沒睡啊。」
他和善地笑道:「年紀大,睡得少,起來喝喝茶。」
我心里腹誹,這麼晚喝茶,肯定睡不著啊。
想到鐘叔帶來的兩個人的話,我覺得他們是在輪流監視我。
這幫人來涌金村,并不是尋祖歸宗那麼簡單的。
他們與我父親的目的一致。
現在看,雙方是達成了某種合作。
我剛準備走出門,他立馬出聲:「外面這麼黑,你去哪里?」
「去趟衛生間,我帶著手電筒呢。」
我回頭盡量讓自己笑得自然點。
屋里沒有衛生間,他也不能攔住我,只淡淡道一句小心。
寨子外面沒有路燈,但也沒有特別黑,隔壁的阿貴家還燃著暖洋洋的火光。
他們用竹竿搭了一個架子,架子下面點火,上面放置死者的遺體。
火要整整燃燒七天,持續的烘烤讓遺體保持干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