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灌木叢中,扶著一顆樹說:「就是我現在站的位置,然后花轎就往林子里面走,再后來,霧太大,什麼也看不見了。」
老馬心有戚戚地補充道:「更嚇人的是,那個花轎,竟然沒有一個人在抬,它是自動飄起來的!」
順著花轎消失的位置繼續往林子里走,枝杈密布,人幾乎無法通行,更別說花轎了。
雖然在場的人都說得那麼玄乎,可在拍攝地,我并沒有感覺到異常。
熬到凌晨 1 點,還是一無所獲,我們決定返程,明天一早就去當地派出所報案。
走著走著,山里起霧了。
濃霧來得極快,我們被包裹在濃霧中,手電筒的光完全無法穿過四周霧障。
老馬驚叫起來,渾身抖得像篩糠。
「就跟那天一樣!鬼鬼鬼!」
「喊什麼喊!山里起霧不是很正常嗎?」
副導演斥責他,但是他自己的聲音也不自覺顫抖。
恐懼是會相互傳染的。
「哪有山上霧氣會突然這麼濃……」
老胡的聲音在我耳邊漸漸消散,我聽到成片窸窸窣窣的聲響。
鋪天蓋地。
無法判別從哪里傳來。
不遠,但也不近。
遍布于冷濕的霧氣中,每一滴水珠都在叫囂。
那是否是人發出的聲音?
或哭或笑,或是惡毒的咒罵。
我感覺渾身戰栗,每一寸汗毛都被那些聲音與惡意嚇得立起來。
所見即是混沌。
我覺得胸腔被什麼壓迫著,如同沉悶中的下墜,一句話也發不出來。
不行,不能這樣。
我咬緊牙關,嗓子里逼出細細的聲音。
「別動!」
「別動!」
「你說什麼?你怎麼了?」
老胡的聲音又響起來,他抓住我一只胳膊,我這才感覺自己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
「所有人都別動,等霧散了再走!」
這不是霧,是千萬張等待進食的嘴。
副導演想打電話求助,但手機突然沒了信號,大霧把我們與外界屏蔽起來。
過了不知道多久,霧中的時間似乎流逝得特別慢。
「什麼時候能回去……我想回去……」
老馬碎碎念叨著,滿眼驚恐絕望。
慢慢地,霧里開了一條口子,露出下山的山道。
老馬驚喜地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向前走。
「回去,我要回去……」
「再等等。」
我想攔住他,但還是遲了一步。
「我不等了!我不等了!這山上不干凈!」
他慌慌張張地沖下山,撞得我手疼。
他的腳步聲遠去,濃霧破開的口子又慢慢合攏。
沒有一絲要轉淡的跡象。
相反,霧氣更加濃郁,好像剛才的老馬只是一道開胃菜,現在,它們胃口打開。
我從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割破手指,把血滴在霧氣邊緣。
血跡很快消散。
有什麼東西吞噬了血。
血滴得越來越多,我把手指放在血跡上。
咕嘟咕嘟……
霧像是一根導管,消失的血,順著導管被送到了某個地方。
它吞得越來越多,我收回手指。
闖進濃霧的老馬估計是兇多吉少。
只是上山看看,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
離天明雞叫還有一段時間,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挨到。
忽聞一串鈴聲搖曳,濃霧漸漸轉淡,有隱隱祝禱之聲自上下而來。
不消一刻,大霧散盡,露出尚是青黑的夜。
前方火光瑩瑩,站著一群持燭點燈的人,圍拱一位拿鈴鐺的老者,背后還有一群拿著手電筒的西裝男。
一直默不作聲的經紀人連忙相迎,幾乎是喜極而泣。
「大師,您終于來了!」
我們結伴向人群中走去,老者與經紀人四目相接,經紀人似乎是想問些什麼,但看到周圍這麼多人,欲言又止。
那老者看著就是不好相處的,先是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然后冷哼一聲,招呼弟子們下山。
老胡試探地說還還有個人跑進霧里,不知道回去沒有。
老者也不大在意,說是累了先回去,什麼人都明天再找。
他只能悻悻作罷。
回到度假村,老胡一問才知道,老馬沒有回來。
但沒人理會老馬去了哪里,山上搖鈴鐺的老頭就是制片人重金請來的大師,現在一大半人都圍過去掛念管晴晴的下落。
他把老馬的手機號要過來,自己打電話過去。
老馬走進霧中時,手機在身上,不像管晴晴,什麼也沒帶。
電話始終打不通。
這一點也不奇怪,濃霧包圍中是沒有信號的。
坐到度假村的沙發上,我感覺全身都被掏空了力氣,靠著抱枕昏昏欲睡。
睡夢中,流過血的傷口隱隱作癢。
也不知過了多久。
老胡晃晃我的袖子。
已經天光大亮,有什麼東西特別吵。
「怎麼了?」
「電話打通了。」
他舉著手機。
那頭一片嘈雜,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像是在舉辦什麼熱鬧的慶典。
我忽然感覺有什麼似曾相識。
電話只是接通了,卻始終沒人說話。
「他是在哪里?」
老胡問我,又像是在自問。
沒人知道。
他垂頭喪氣,把手機一摔,聽筒里人聲鼎沸,格外嘈雜。
「報警,還是得報警。」
他懊惱地撓頭。
「昨晚我們就不該去山上的,人沒找到,還丟一個,唉,你沒事吧,看你昨晚臉色很差。
」
「我還好,還是趕緊找老馬要緊。」
還能接通電話,老馬的狀況也許比我預想地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