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接他的話,只是想知道那人究竟犯了什麼錯,居然淪落至此。
「說來話長……」
村長哀嘆著搖頭,「那人為了學習最高的蠱術,竟然跑到山神樹下大鬧,惹怒了山神,引發了一場大暴雨!」
「這種禍患,不除難平山神之怒啊!」
我點點頭,這人既然惹怒了山神,那必然是不能放過的。
不如押到山神廟中,明天再公開處死,讓其他村民引以為戒。
村長猶豫,最后還是答應了。又安排人準備晚飯,讓我好好休息,準備觀看明天處刑。
很快到了晚上,我吹滅火燭,靜靜躺在床上。
閉著眼睛回想起這些日子的種種,不由得心生感慨。
半夢半醒之間,就聽見門好像被人推開了。
哪怕動作很輕,也能聽見細碎的腳步聲。
好像有人來了。
11
對面人走得很慢,懷里好像還藏著火燭,隨著動作變得忽明忽暗。
那火燭離我越近,我越發覺得難受,身上宛如過電一般,每個毛孔都在叫囂。
人越來越近,借著燭光我才看清,原來是村長。
強壓下異樣感,我開口:「村長,大半夜不睡覺,你怎麼過來了?」
老頭咧開個笑容,警惕地看著我。
「你沒睡啊……
「沒睡也好,以后就能一直睡了。」
我狼狽跑下床,拿起桌上的水澆到他身上。
我目前的身體全靠蠱蟲支撐,他拿著這火燭,就是想燒死我。只要我碰到這火,必死無疑。
老頭獰笑著,滿口黃牙和口氣讓我想吐。
「張瑩!」
我喘著氣大喊,門直接被她撞開。她像鬼魅一般撲上去撕咬,硬生生拽掉塊血肉。村長哀號不斷,手一松,紅燭滾落在一邊。
旁邊的紅布條點燃,火苗燒得很快,我根本不敢靠近。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站在老村長面前,他雙眼渾濁地看著我。年事已高的身體,根本架不住張瑩的攻擊,幾下子就敗下陣,躺在地上喘著粗氣。
「你為什麼要殺我?」
他冷哼一聲,狠狠對著我啐了口唾沫,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也對,他是德高望重的村長,我又能對他怎樣。
「如果你說清楚原因,我就留你條命。」我指著快被燒沒的布條,又看向張瑩。
「被火燒死,還是被她折磨而死,你二選一。」
答案只有一個,不說,就得死。
他是個人精,馬上趴在我腳下,宛如條喪家之犬,佝僂著脊背,像倒豆子一樣,全倒了出來。
「當年,你歲數還小,卻有著驚人的天賦,是同族里蠱術最好的。
「天賦最好的人,過了 18 歲就可以參加村長競選大會。
「所以……」
所有的細節串在一起,我怒目圓睜,抓著他的衣領死死不撒手,「所以你就把我賣給了那個畜生!」
老人砰砰地磕著頭,血流如注,嗚咽著說不出話。
屋內的煙氣越來越重,迷了我的眼。他的臉已經憋得青紫,我讓張瑩堵在他面前,在他驚訝的眼神中朝著門外跑去。
「你難道真的不想知道,你母親在哪嗎?」
心中一顫,我回頭,就見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哪怕死到臨頭,那張臉依然囂張跋扈。像是有著十足的把握,篤定我肯定會放他走。
只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棋差一著。
「你個老東西,難不成真以為我讓你騙了?」
我打開房門,滾滾濃煙從身后噴薄而出。
月光灑在身上,讓人心情格外平和。
回頭望著快要被熱浪吞噬的三人,難得地露出微笑。
一切終于結束了。
12
我憑借著記憶,摸索著來到后山。
好在山不是很高,沒過多久就走到了山神廟面前。
我心心念念的母親就在里面。
寺廟的門很破舊,輕輕一推就嘎吱嘎吱地晃。我媽正披頭散發地跪在山神像面前,聽見了聲音,僵硬地回頭看。
瘦小的身軀爆發出一陣悲憫的呼聲,「苗苗……」
我沒忍住痛哭起來,一頭跌進她溫暖的懷抱里。
幾十年不見,她竟然變成這樣。
整個人瘦骨嶙峋的,表皮也都潰爛,全身上下竟沒有一塊好肉。
那個死老頭子!
我惡狠狠地回頭,看著山下漫天的火光,恨不得把他燒得骨頭渣都不剩!
我媽摸著我的頭,眼睛濕漉漉地看著我。
在她口中,我才得知當年的真相。
這個村的所有人在 18 歲的時候都會參加選舉,由母蠱作為評定,天賦高的人自動擔任村長。
我媽是那屆的村長。
那時的我和村長兒子,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
那天陳亮來寫生,恰巧我在外面玩,現在的老村長心生歹念,以我無父無母為理由,將我賣給別人。
等我媽知道的時候,我早已經不知所終。
我媽緊緊抱著我,就像怕再丟了一樣,「我日日跪在這里,求山神顯靈,幫我找到你。」
「他卻說我不顧村中大義,煽動別人推翻我,將我罷免在家。
「后來不知怎麼,他當上了村長。怕別人知道真相,就把我關在那個小屋里,一關就是幾十年。」
回想起那晚我把酥餅遞到她手上,她見到我的那一刻,驟然縮緊的眸子。
她泛白的指骨緊緊握著我,嗚咽著說,苗苗,是你回來了嗎。
那時我才知道,這個蓬頭垢面的人,居然是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