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郊外,出租車內。
背著紅色小汽車書包的男孩,仰著頭望著我,一臉天真道:「老師,這個世界是黑暗的,還是光明的?」
我笑了笑,輕輕地揉了揉他的頭發,「這個世界永遠邪惡、黑暗。」
一個小時之后,我會將這個叫煒煒的六歲男孩,以十萬元的價格,賣給人販子。
這輛車的盡頭,是一個荒破的廠房。
房子里有一個文著紅龍花臂的男人,他是個中介,專門收小孩。
他們那個骯臟的圈子里,都知道,花臂男人收的孩子長得最漂亮、原生家庭最體面,所以賣出去的時候價錢也最高。
把煒煒賣出去后,人販子說,會給我一成的分紅。
我輕輕地吐著氣,感到有些期待。
這一成的分紅,比我在縣城當老師累死累活掙的錢,要來的輕松得多。
我是煒煒的美術老師,每周六給他一對一上課。
美術機構與我、煒煒父母都在同一個小區。
煒煒每次去機構上課,都是獨身一人。
所以,在這個沒有監控的老小區里,大家一定都會認為,煒煒是下課后,一個人在小區里亂走,被人販子拐走的。
在這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極有可能是最危險的地方。
同理,看似最安全的人,有可能是最危險的人。
煒煒被賣后,絕對,絕對不會有人會懷疑到我身上。
畢竟,我是個身份體面的老師,是絕對不可能做不體面的人販子的勾當。
出租車內,我告訴煒煒,我們去寫生。
煒煒是個話很少的孩子,他穿了一件小襯衣,看起來很酷,雙手插著兜,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很快,我們到達了目的地。
郊外的一幢看起來搖搖晃晃的白色房子,上面寫著大大的一個「拆」。
這是圈內有名的人販子約我見面的地方。
滿山遍野的油菜花,遮蓋住了腳底的泥土小路。
我蹲下身,笑著問煒煒:「這里是不是很漂亮?到處都是油菜花呢。」
煒煒點點頭,不說話。
我緊緊地握著他的小手。
他的手冰涼一片。
我們還沒有走到門口,門就被一雙文著花臂的手給打開了。
我知道,從我下車的那一刻起,我們的一舉一動就被牢牢地監視起來。
我已經不能回頭了。
高個子的花臂男人,叼著一根煙,朝我努努嘴,「進來。」
我微笑著看向煒煒,「我們進去,好嗎?」
煒煒依舊沒說話,他只是更加攥緊了我的手。
呵,他真是個聽話的孩子。
走進廠房,里面空曠、破舊,里面有兩個椅子,此外別無他物。
屋內還站著兩個男人,他們一胖一瘦,全都胡子拉碴的,身上散發著臭味,其中一個手里攥著一團尼龍繩。
嘿嘿。
這倆男人望著我,對著我露笑。
我感到有一絲恐懼。
「啪。」
廠子里破舊的鐵門被用力地關上,傳來沉悶的聲音。
煒煒忽然捏緊了我,他說:「老師,我想回去。」
人販子丟下抽了的半截煙,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忽然開口:「老師?真有你的,為人師表。」
我扯著嘴角笑笑,「給錢吧,一手交錢,一手交人。愉快的話,以后還有機會合作。」
人販子盯著我,爆發出一陣夸張的笑聲,「哈哈哈哈哈……」
我看到有些驚悚。
但我還和他一起笑了起來。
煒煒看著我們笑,他竟然也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嘴角有一只酒窩,從前看上去我總覺得可愛,現在卻覺得他傻。
真是個蠢透了的小孩。
下一刻,拿著尼龍繩的胖子忽然朝我們逼近。
他猛地把我和煒煒分開。
然后,他用繩子迅速地、粗暴地捆住了我的手。
花臂男人撥通一個電話,他嗤笑著看著我,和電話里的人講:「雯姐,他們到了,我已經把老師綁起來了……嗯,錢準備好了,你過來把你兒子接走吧。」
然后,他放下電話,扭頭用小靈通挑起我的下巴,緩緩地說:「你知道嗎?比起賣小孩,我們賣女人賺得更多。」
2.
胖子將我綁了起來,他身上很臭。
我很慌張,卻還在可笑地極力屏住了呼吸。
煒煒縮在墻角,低著頭,手插著兜,一動不動。
人販子們開始打撲克牌。
我一直被他們綁著坐在椅子上,手被粗糲的繩子磨得生疼。
「喂,給我松綁。」
我皺起眉,用命令的語氣對花臂男說。
花臂男又抽了一根煙,聳著肩膀,對我搖頭。
我嘆口氣,無力地靠在椅背上,「你是真敬業。」
等了很久,我聽見腳步聲。
花臂男迅速地站起來,去門口看貓眼。
「來了。」
胖子和瘦子看起來很興奮,幾乎同時站了起來。
瘦子轉著眼睛,「就她一個人吧?」
花臂男說:「嗯,就雯姐一個人。」
門被打開,我看見紅著眼睛的劉雯——煒煒的媽媽,踩著高跟鞋沖進來。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寶貝兒子。
她沖過去抱住煒煒,眼淚很快就下來了,「兒子,沒受傷吧,嚇著了沒?都怪媽媽不好,都是媽媽不好……」
煒煒不吭聲,他像個傻子一樣,始終一動不動站著。
「別跟媽媽賭氣了。」
劉雯扭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媽媽早就知道那個狐貍精不是什麼好東西,以后我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跟媽媽回去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