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換入元喜的身體，就認出了他，并私下找過他。若不是我將這段往事講出來，又說了許多他養病期間的事，他大概也想不到元喜的身體里竟然是已經死去的齊迦葉。

冬生道：「丞相如今大權在握，已經招致圣人不滿，指揮使欲為圣人分憂，我才得以潛入丞相府。」

我恍然大悟：「是你一直在給外面遞消息？難怪前段時間丞相與許寧都如臨大敵。」

冬生道：「是，但我救你只是為了報恩，與他們倒都沒什麼關系。我將一具尸體易容成你的樣子丟在牢獄里了，玄英衛的易容術，你可以放心。」

我松了口氣，看到床邊擺著的我父母的牌位、書稿，還有一個琉璃罐子，鄭重向冬生道了謝。

這處院落是在一條暗巷里，平日里我喬裝一番，能在街頭巷尾探聽到不少事情。

丞相失去愛女，又接連被圣人針對，恐怕不會太好過。

不好過就好，搜刮了那麼多民脂民膏，一口氣吐出來最好。

那日我照例溜出來放風，又聽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許狀元似乎因痛失愛妻，有些瘋魔了。

11

許寧當然會瘋，任何男人發現自己曾經的心上人成了怪物，都會發瘋的。

聽說他天天拽著府里的丫鬟小廝問，自己臉上身上有沒有東西，又不停請宮里的御醫前來診治，圣人對此頗為不滿。

方丞相就更加不滿了。在他看來，自己女兒并無問題，許寧卻堅決不肯同房，讓整個相府顏面掃地。更何況，許寧如今這副樣子，哪還能做自己的左膀右臂、助自己重握大權？

不知是不是玄英衛在推波助瀾，街頭巷尾、酒館茶肆之間，關于相府的流言四起，丞相一黨陣腳已亂，無暇他顧。

冬生告訴我，圣人借此機會又收攏了些權力。

又過了幾日，許寧以夫人病重，想要回娘家養病為由，將方蕙心送回了丞相府。

原本以為方丞相會勃然大怒，誰知沒多久相府便貼了告示，稱大小姐病重，御醫束手無策，只能遍尋江湖名醫前來一試。

我冷冷一笑，頂著周玥兒的臉，戴了個斗笠就去揭榜。

早在我換到周玥兒的身體里后，原本的元喜逐漸清醒，我告訴她她是被大小姐傷了才昏迷許久，又把賣身契還給了她。

元喜平日里就飽受方蕙心打罵，如今有了離開的機會，拿上賣身契就回老家去了。

方丞相大概也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揭榜，趕緊將我請進府中。約莫都把我當成了江湖高人，竟也沒人敢要求我取下斗笠。

我跟著他走進一處院落，丫鬟們慘白著臉守在院子里，里面有個熟悉的面孔——敏兒。

她和許寧的事見不得光，自然是無法名正言順留在許府的。

屋中不停傳來摔摔打打的聲音，似乎還夾雜著粗重的呼吸聲，偶爾門板會發出被某種重物撞擊的巨響。

方丞相閉了閉眼道：「不瞞大夫，小女如今……形容有些可怖，但還有些許神智，若您能妙手回春，本相自有厚禮答謝。」

我嗤笑一聲：「令愛可不是生病了，分明就是中邪了，尋常醫術哪里治得好？」

方丞相神色大變：「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道：「小姐身上皮膚是否腫脹充盈，口鼻眼中時不時會冒出如蛇尾般的軟滑之物？」

方丞相愣住了。

我繼續道：「此乃嶺南巫術，多年前我曾有涉獵，想要開解，難上加難。

不過小姐已經成親，有夫婿相助，興許能有一二分回轉余地。」

方丞相忙道：「只要能救小女，任何方法本相都能一試！」

他倒是真心疼愛女兒，當初就是他暗地里調查了許寧，才知道遠在嶺南竟還有我這麼個累贅。

我懶得想那些有的沒的，直接道：「夫妻連心，你去取小姐夫婿的心頭血來，再由我施以法術， 自然能除掉小姐身體里的邪祟。只是圣人厭惡那些巫蠱厭勝之術，此事千萬不要聲張，小姐的這些下人——也務必看好了。」

方丞相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下來。

我余光掃過敏兒難掩擔憂的臉，心中的計劃又落下了一筆。

12

不出我所料，當晚，敏兒偷偷去找了許寧。

她如何跟許寧描述的，我不知道，但幾日之后，許寧上了道折子，在朝堂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樁樁件件的罪名幾乎能把丞相釘死在恥辱柱上。

方丞相得知此事，狠狠吐了口血，醒來時就有了中風的征兆。

彼時我正在方蕙心院子里，用些藥暫時穩住了她。

丞相倒下了，整個相府幾乎沒了主心骨，亂作一團。

這段時間圣人大發雷霆地懲治，方氏已經樹倒猢猻散，獨木難支，連院子里都顯得蕭條了。

敏兒站在一旁，神色惴惴。

我饒有興致地問：「露出這副表情做什麼？狀元郎的女人就這點膽量嗎？」

敏兒大驚，倏然抬頭：「你、你怎會知道……你到底是誰！」

我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如今方小姐病重，她若是熬不過去，你不就能名正言順跟許狀元在一起了嗎？」